“干嘛?我房间门口有结界啊?”江怀璟看着脚步蹲在自己房间门口,硬是拉不进来的穆良辰,无奈笑道:“进来,我又不会吃了你。”
穆良辰想了想,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江怀璟把他推进主卧的浴室里,道:“去里面好好泡个澡,衣服扔脏衣篓里就行,张阿姨会来收拾。”
他转身去穆良辰衣柜里找了一套衣服,放在浴室的衣架上,然后反手带上了门。
这是穆良辰第一次踏足别人家这么私密的地方。
浴室里格外宽敞,所有东西一应俱全,那张两米多的豪华智能按摩大浴缸里,甚至早就自动放好了水。
上面浮着绵密的彩色泡泡,绚烂而又梦幻,甚至上面还浮着几只小黄鸭。
穆良辰:“……”
我今年十六岁,不是六岁,谢谢。
他耸了耸肩,还是脱了校服泡进了浴缸里。
温暖的池水使他全身的神经都得到了放松,他捏了捏鼻子,然后一头扎了下去。
三十秒。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想笑。
一分钟。
江怀璟也会像他这样把自己整个人沉进水里吗?
一分半。
不知道江怀璟这样泡澡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
两分钟。
今天,他穿的真好看……
果然还是带有设计感的衬衫才最适合那家伙的气质,整个人看起来就很贵……
噗!穆良辰终于从水面上浮了起来,他大口的呼吸着,感受着外部的氧气冲进肺里,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很想笑。
或许是因为霍新被打成猪头的样子真的很滑稽,或许是因为江怀璟谈笑风生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又或许是因为他今天真的经历了太多事,脑神经都变得有点混乱……
或许是因为磨砂玻璃外面的那个人影一直坐在那里,穆良辰只泡了十来分钟便放了水,但当洗发水揉在头发上的时候,他突然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
穆良辰揉着头发,目光不自觉的撇向房间内的那个人影,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天他教他系领带时,整个人怀抱过来的画面。
或许是浴室的水汽蒸腾,少年白皙的皮肤被烘的玫红一片。
他赶忙慌乱的冲掉了头上的泡沫,然后认真洗了洗,就走出了浴室。
江怀璟还没走,他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正看着手里的iPad上的文件。
“洗好了?”他把手中的平板电脑放下,然后起身迈步从抽屉里拿出一条崭新的毛巾,拉着小孩儿到床前坐下,伸手给他擦着头发上的水滴。
穆良辰看不见身前那人的样子,只是觉得那温度距离自己实在很近,声音也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倒也还算聪明,不过还是天真了些。”
他闻言仰头,似是迷惑不解,江怀璟把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又按回了毛巾里,继续擦着:“先发制人,雷霆万钧,擒贼擒王,杀鸡儆猴……你这一套一套的,都跟谁学的?”
他看穿了,穆良辰眸色暗了暗。
是的,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热血上头就会莽撞行事的人,之所以会直接拎着椅子去高三六班找霍新,是因为霍新身边总是跟着不少的人,如果换成下课或者放学,那就真不见得是谁堵谁,谁揍谁了。
他下手看似狠,但实际上却都打在看得见的地方,校医来检查发现霍新身上除了青一块紫一块外加秃一块外,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实质性损伤。
霍新他爸吓唬人的那两下,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作用。
他下手轻重自己知道,即便真的闹大,也并不会有什么出乎意料的结果。
对这种人,要的是震慑,而不是真伤。
要让他知道自己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要让他相信自己真的会下狠手。
但其实他当时真的很冷静,甚至冷静的想完了一切有可能导致的后果。
最好的,和最差的,反正都没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只是自己没想到的是,江怀璟竟然出现了。
他不仅出现了,还出乎意料的,用他想不到的方式,解决了这件事。
比起江怀璟的那些手段,他这些所谓的缜密思考和伎俩,确实只能算是小孩子过家家了。
江怀璟把毛巾放在一边,然后去另一个抽屉里取出了一个医药箱,拉过他的手道:“怎么打个架还能把自己搞受伤?”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穆良辰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指关节处,全都溢出了丝丝点点的血痕,带着青紫的痕迹,在他白皙的皮肤之上,显得格外清楚骇人。
刚刚洗澡之前还没有发觉,现在确实能感觉到些许的痛痒。
江怀璟把药膏像不要钱似的往几个地方挤了一大堆,然后覆盖上一块白色的医用纱布,用另一只手的手掌心缓慢揉搓起来,穆良辰“嘶”了一声,便下意识想躲,却被那只有力的大手毫不留情的拉了回来。
“别躲,揉开了明天就好了,否则你明天就得去医院截肢。”江怀璟恐吓道。
“哦,这么严重的吗?”
听着这话,穆良辰没觉得害怕,反而觉得此时的江怀璟实在是有点儿莫名的可爱。
这种事情骗骗小孩子就算了,他又不傻,淤青而已,怎么可能就到了要去医院截肢的地步了?
像极了路边因为贪玩儿而不小心摔了一跤的那些小朋友,家长总是会半带警告半是心疼的骗他们:“你看,你要是再这么淘气,下回就要直接去医院打针了!”
然后那些小孩子就多半会被吓哭,大人再想哄却发现怎么都哄不了了。
或许是脑补的有些厉害 ,他突然莫名笑了笑。
“想什么呢?笑那么开心。”江怀璟边揉着,边挑眉看他:“这会儿又不疼了?”小孩儿就是小孩儿,一会儿晴天一会儿雨的。
“你……”穆良辰突然顿了顿,还是开口问道:“为什么不问我?”
为什么不问是不是我做错了,是不是我过分了,为什么连问都不问,就这么护着我呢。
“问什么?”江怀璟淡淡道:“为什么打人?”
他抬头看向穆良辰,觉得有些好笑:“这有什么好问的?打人,当然是因为对方欠揍。”
江怀璟想,老子把人往死里揍的时候,你个小不点儿怕是还在学走路呢。
穆良辰:“……”
这逻辑,倒是有点儿与众不同。
不过江怀璟这人,本身就很与众不同。
“那个叫霍星的小鬼,是你的后手?”江怀璟接着问道:“你怎么确定他一定会帮你?”
“他那不是在帮我。”穆良辰低头看着包裹着自己右手的那只大手,垂眸道:“他那是在帮他自己。”
这么好的时机,还不戳破霍新在学校所做的一切,那他也太蠢了些。
霍星这人的性格,跟他不适合做朋友,但合作一把,却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看似冲动易怒,实则思维缜密,以最大的能力,来保证自己受到最可以接受的伤害。”江怀璟把他的手放下,转身收拾起医药箱,笑了一下,低声道:“还真是只会咬人的小狼。”
他把医药箱放回原处,然后又走回了床边,穆良辰正对着自己被包了一圈创可贴的手指发呆,突然感觉到头上沉了沉,他抬眼看去,便见江怀璟的右手此刻正按在自己松软的头发上,揉了揉:“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保护自己,并没有错。
在身边没有大人可以依靠的时候,在感受到外界威胁的时候,张开自己全身的尖刺,用冷漠当作铠甲,来尽可能的保证自己不受到冲击和伤害,即便方法稍微过激了些,也不应该受到来自全世界的责难。
若是身后没有避风港,即便是再弱小的船只,也只能乘风破浪。
“不过。”高挑的身影站在面前,那人深邃的瞳孔里,仿佛倒映着满室的星空,他说:“有些事情,该交给大人的时候,就要学会求助。”
连那个霍星都知道寻求自己便宜爹的同情和庇护,可这小屁孩儿却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该依靠大人的时候,就要学会信赖。”江怀璟的声音低沉又带有磁性,仿佛在念咒语的巫师,让人想要不自觉的相信其中的每一个字节。
江怀璟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知为何轻轻叹了口气。
通常在小孩子的眼中,最有力的武器从来都不是拳头和话语,而是撒娇和哭闹。
虽然当初他因为后者而感受到了来自全世界的抛弃和背叛,但穆良辰却好似从一开始,就直接选择了前者。
“都说会哭的小孩儿才有糖吃。”
突然,穆良辰嘴里被塞了块儿糖,他疑惑的抬眼望去,就见到“罪魁祸首”正挑眉笑着靠在柜子上。
他双腿交叠,双手环抱,对他说:“虽然我家这个不会哭,但没关系,身为一个小朋友,以后你也会有糖吃。”
清甜的感觉在口里缓缓化开。
他看了看被塞到自己手里的那张玻璃糖纸,金黄色的柠檬在卧室的吊灯下闪耀着璀璨的光彩,像极了今天他看见的那轮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