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9
在小镇附近寻找的人约定隔半小时回集合点一次,而村长和另外几个村民去更远的乡道上搜寻。
周森领着沈吾安回到集合点时,孟达海和向导正好也往回走。
见到沈吾安,孟达海大松一口气,上下打量她:“找到人了啊,找到人了就好,找到了就好。”
他什么都没问,只让向导通知其他人找到人的事,然后带着她和仍在发烧的周森先回村子休息。
沈吾安是在几天后才知道孟达海那晚发了顿大火,投诉电话直接打到向导公司总部,连带当值的部门经理一同被他喷得狗血淋头。
但在她面前,孟达海始终和颜悦色。沈吾安找到合适的时机和他解释自己走散是事出意外,孟达海也不过是无所谓地挥挥手,转移话题询问她的擦伤。
第二天她们一行人便按照行程,离开村子前往下一个地点。黎第二次出来相送,情绪比第一次稳定了些。她送了沈吾安一些当地民间去疤痕的药,又依依不舍地拉着沈吾安比划了半天,才放她们离开。
新的目的地是Y国的第二大都市,市区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好一派繁荣的景象。和前一天的村子天差地别,宛若两个不同的世界。
因为周森的烧始终没退,沈吾安也受了轻伤,都被安排留守酒店。
五星级酒店里设备服务齐全,应有尽有。最让沈吾安开心的还是有冷气这回事。
这份难以言喻的开心维持在她的脸上,直到她拿着周森的药去敲周森的房门。
周森整个人烧得通红,见到沈吾安,他往门框上一靠,有气无力地问:“要出发了?”
自入住后他就一直在睡,更不知道孟达海的安排。
她莫名滋生出一点恶趣味:“是啊,孟叔说楼下集合。”
周森沉沉叹口气,费力掀了下眼皮:“给我几分钟,我去洗个脸。你进来等一下?”
“好。”
沈吾安跟着周森进门,发现他真的打算去浴室,憋着笑站在原地没再动。
察觉到她的异样,周森跨进浴室的脚步一顿,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她。
沈吾安勉强维持表面的镇定,眼看就要破功。
“沈吾安?”周森迟疑地叫她的名字。
沈吾安认输,抿唇冲他做了个无辜的表情。
周森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好半晌才说:“因为是你,我才没有怀疑。”
不知道她在周森心里是怎么样的死板印象,她双手合十道歉:“对不起。”
他好像刚认识她一般打量她良久,笑了:“先进来坐吧。我去洗个脸。”
沈吾安拎着袋子走进他的客厅,边走边对他交代:“孟叔他们已经出发了,你和我都是留守儿童。”
浴室传来水声,周森没回应,也不知道他听到没。
她没再开口,安静地坐到沙发上。塑料袋乖乖地靠在她的身边。
周森洗漱完走出浴室,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在他印象中这才是沈吾安,克制的,拘谨的,滴水不漏的,连表情都管理得一丝不苟。
所以刚才她突然的调皮才会让他那样意外。
“喝点什么?”他问。
“不用麻烦。”
“水还是果汁?”他没理她的拒绝。
“水。”
周森从冰箱里拿了瓶水给她,然后坐到她身边,看着袋子问:“我的药?”
“嗯。”
他从塑料袋里翻出药盒,盯着Y国的文字研究了几分钟,皱着眉头问:“这药吃几颗?”
药是沈吾安跟着酒店工作人员一起去附近药店买的,也在工作人员的翻译帮助下记住了两种药的服用量。她用额温枪给周森测了体温,然后指着那些药说:“白色的一日三次,一次两颗。蓝色瓶子那个一日六次,一次四颗。”
周森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
都快烧傻了,还不肯吃药。
沈吾安无奈:“还没下三十九度,再不情愿也得吃药。”
周森又看她一眼:“也没说不吃。”
那就赶紧吃吧。
她抬了下眉,用表情示意。
谁知周森对药行了半天注目礼,竟耍起无赖:“哪个是退烧药?我吃退烧药就够。”
沈吾安瞪大眼,没料到周森一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卓越的精英人士,竟然为了几个药片跟她耍赖?
她现在合理怀疑这人身体这么差,少不了不好好吃药的“功劳”。
对付这种情况她有一套,沈竟思从小就不肯乖乖吃药。
她面不改色:“都是退烧药。”
周森:?
她:“这个退高烧,那个退低烧。”
静了几秒,周森说:“沈吾安。”
“嗯。”
“我只是不认识这里的字,不是傻子。”
“傻子也该好好吃药。”
周森哭笑不得,一口气把药都吞进肚子里。
“孟叔特意叮嘱我要好好监督你吃药。”沈吾安收拾药盒:“就算再不想吃,也看在孟叔担心得整夜没睡的份上,行行好吧。”
周森认命地点头:“好的。”
“吃了药再去躺一会儿?”
“睡不着,我处理一下工作邮件。”
沈吾安不认同:“我认为你更需要睡一觉。”
“浑身都疼,反而睡不着。”周森语气很淡,眼底爬满疲惫:“一会儿困了直接睡。”
这种程度的高烧,不用想都知道会有多疼。
“不如你去床上躺着,我陪你聊会儿?”沈吾安试探地问。
周森停下动作,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她,好似在确认她话里的可信度,判断她是真的打算陪伴他,还是单纯客套而已。
沈吾安仰头,温和地和他对视。
周森说:“好。”
沈吾安关掉房间内其他的灯,只在玄关留了氛围灯,朦胧的光线穿过门框,将白色床单晕染成柔和的浅金色。
退烧药里含有止痛成分,但没有那么快生效。周森难得乖顺地平躺在被窝里,感觉身上仍旧一阵接着一阵泛着寒意。覆在额上的毛巾又湿又重,让本就头痛欲裂的脑袋更加难受。
沈吾安搬了把椅子坐在离床头不远的位置,不动声色地监督他。
周森偷偷甩了几下头,没把湿毛巾甩掉,只能偷偷叹气。
换做任何一人敢在他头上放这么个东西,早被他连毛巾带人都掀了。
可这人偏偏是沈吾安。
“挺难受的。”他和她打商量。
“毛巾温了?”沈吾安没理解,把他好不容易捂暖的毛巾翻个面,啪得将冰冰凉凉透心凉的另一面重新贴回他的脑门。
周森:……
“难受也得忍着。”她想笑:“你以前发烧到底都怎么处理的?”
“吃药。”
沈吾安:“像这次这样,吃药都退不下去呢?”
“还有医院。”
沈吾安想起周森之前那次住院,心说可不是嘛,烧到晕倒直接进医院。
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这都是她第三次遇到他发烧。
“你上次体检是多久之前?”
周森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我的身体没问题,就是免疫力不太好,白细胞容易激进。”
沈吾安失语,半张着唇无声地看着他,想不明白他对健康的态度怎么会这么随意。
“还疼吗?”隔了片刻,她轻声问他。
周森顺从地躺在床上,只有眼球能动。但此刻他的视线一瞬不瞬落在沈吾安的脸上。
“疼啊。”他说。
沈吾安不确定地问:“我给你揉揉?手部有几个反射区,会有帮助。”
周森笑着说:“好啊。”
沈吾安揉按的力道不小,酸麻感不断从按压出传来,有些不适应,但可以忍受。
她的手指很软,顺着他的十指划过,能感觉到独属于女孩子的特有的柔软。
周森垂眸看了会儿她的动作,然后抬眼去看她。
看到沈吾安细长的睫毛覆在下眼睑上,眼睑下那颗痣安静躺在她的脸上。
沈吾安沉心静气地替他按着掌心,微凉的触感带着股幽香不时钻入他的呼吸。
在他的印象里,沈吾安永远温和淡然,没有什么事能让她失去情绪管理。即使是昨晚那样的状况,被他找到的沈吾安也只在眼神里泄露了没藏好的惊恐不安。
但也就一点而已。
“你说你有个弟弟?”周森问。
“是的。”
“是不是因为是姐姐的缘故?”
沈吾安没理解:“嗯?”
“因为是姐姐,所以会更成熟包容,情绪稳定还很会照顾人。”
沈吾安笑了:“你说的是我吗?”
“是。”
“可我觉得自己……”沈吾安自嘲:“优柔寡断,懦弱胆小。不像你,年轻有为,成熟稳重。你的意见,就算是孟叔都会斟酌再三。”
周森闷闷地笑出声:“这话下次你去跟阿松说,看他什么表情。”
她自然记得阮松青对周森的评价,但那不是在她面前的周森。
更不是在外面的周森。
周森没再说话,盯着沈吾安替他按揉的手心出神。
沈吾安又按了会儿,问:“是你的哥哥也这样吗?”
“嗯?”周森抬眸。
“成熟包容,情绪稳定,还会照顾人。你的哥哥是这样的吗?”
“嗯。”周森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有些落寞表情:“比我优秀很多。”
“你已经足够优秀了。”沈吾安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好像是要挥走他的低落:“你看,你平时可不是这样的。病魔果然不容小觑,以后记得一定要重视身体。”
周森无声地看着她笑。
“优秀的周先生,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她问:“我就在这里。”
也许周森并不需要她的陪伴,但病中的人总比平时脆弱些。
更何况周森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像是很需要人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