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命了吗?
走在彭格列总部的长廊里,看着明显印刻着岁月痕迹的砖石古堡的时候,我想起斯库瓦罗的那句问话。
我不明白为何这种哲学问题的探讨都发生在仓促慌乱之间。前有山本武在我坐轮椅时候问我要去哪里,后有暴躁但暗暗关心人的作战队长在简陋的汽车旅馆里问我,问我为什么不反抗施加在我头上的命运。
是我认命了吗?我认输了吗?
被银灰色的眼眸那样凝视着,本打算敷衍的“是啊是啊因为我很弱嘛”根本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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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也说不清我到底是怎样的。
一方面是我一直在想奥塔比奥和军/方到底有什么纠葛这件事,一方面我到目前为止的人生确实只是随波逐流,在随波逐流的道路上尽力避开一些暗礁而已。
Xanxus说倒也没错,只要把我可选的路设上我能看见的陷阱,我自己就会走上仅剩的那条路。
作为普通人的我一直扮演一个表面规矩的好学生,按照父母的要求上了区内最好的初中和高中。但到了高考人生选择一下子变得广阔起来,而父母的要求又少了,我仿佛笼养的宠物突然被扔到荒野上。
我要去哪?
我那个爹只定了三个目标给我,很搞笑的“上个好学,找个好工作,嫁个好郎”。我妈则是完全顺从我的心意,说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觉得不可以。
我绝对不要重蹈母亲的覆辙,我不要把嫁人当作我人生的关键转折点,所以绝对不是做什么都可以的。
但到底要怎样做,我站在人生的荒野里茫然,没人能给我答案。我按照分数高低随意排列了学校和专业,顺着进了顶尖学校学了语言,而后又为了尽快独立撑起一个小家继续深造读研,提前毕业考上编制。
这算是对命运的抗争了吧,也应当算小赢了一局吧。
紧接着命运证明他的不可战胜。灵气复苏撕裂了空间,人生前二十年的奋斗化为灰烬,我带着并不强壮的身体要在武力至上的里世界开始打拼。
如果命运要我穿越,那如果我反抗命运,是不是应该直接在落到云之战场那天当场重开?现在还在这个世界苟活的我是不是认命了?
如果命运是去推动永远会滚落至原点的石头,那对命运的反抗究竟是挑战不可能,还是干脆让石头把自己碾碎,从无尽里超脱出来?
所以面对斯库瓦罗的问话,我发怔回答不出来。
我也模模糊糊觉得他这话并不止在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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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的对话被我们默契地抛在脑后,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我回答不出来,斯库瓦罗可能也觉得自己问得很矫情,站起来大声说了一句懒得管你。
之后我们各忙各的,他在房间里找了速溶咖啡冲上,喝了一口之后大骂是涮锅水。
我吐槽他要喝浓缩就赶紧回意大利,边说边翻出来旅馆边上买的全麦面包想垫吧垫吧肚子。
……低估了欧洲全麦面包的全麦含量。
被廉价咖啡摧残的斯库瓦罗和捂着腮帮子的我对视一眼,从彼此眼神中都读出了速回美食之国的渴望。
还是他来飙车,但这回我不用查资料,坐在副驾驶座吹风。
这次目的地终于是意大利,瓦利亚本部。目标是拿到或者伪造奥塔比奥操纵继承人之间斗争的证据。
要进瓦利亚本部实在是难为我。见过了瓦利亚临时据点的严密防御,又听斯库瓦罗简单介绍,我觉得别说我是新人了,我是条老狗都未必能安全无伤地混到城堡里。
斯库瓦罗清楚这一点,也没打算强求。他说他负责潜入查看情况,安全的话(没有彭格列的人)再从里面开门让我进去。我点头同意。
之后车里陷入尴尬的沉默。
我坐在副驾驶上迎着风吹头发。斯库瓦罗头发差不多擦干了,我是懒得做这件事,湿着头发就和他下楼了。他嫌弃头发湿哒哒黏在身上很不舒服,我倒觉得总会干的,何必费时费力?
况且我想到斯库瓦罗飙车的速度,不利用一下实在可惜。我趴在副驾驶车窗旁边任由头发在晚风里翻飞。
乌/克/兰纬度高,这个季节晚上气温还不到十度。吹起来和吹风机的冷风档差不多,而且纯天然无需手持,非常懒人友好。
除了粘了水的皮肤处体感温度不太友好没有任何缺点。
斯库瓦罗似乎侧头看了我一眼。
我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就在不久前我也这样,坐在一个金色短发帅哥的豪车副驾驶座上,驶过了日本的街道。在短短一个星期内,在两个国家乘上两个帅哥的不同档次的车,甚至其中还有一辆是半途打劫来的赃物,这种经历是曾经那个乖乖女不敢想也不想要的生活。
但现在,我坐在疾驰的破烂杂牌小车的副驾驶上,竟然难得地感受到一些宁静。
“欸,”我同斯库瓦罗闲聊,“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是中/国/人。”
“……”
“中/国历史悠久,有很多谚语和事例,你想证明任何观点都有东西能用来做论据。”
异国的景色闪过,柏油马路不断延伸。我突然感觉或许顺从、不顺从命运没有那么重要。
我对斯库瓦罗说,也尝试说服自己:“命运之于我们,可以信,也可以不信。在我想奋斗的时候,我可以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如果失败了我就相信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随着汽车飞驰,马路延伸,远处逐渐出现黄蓝配色的航站楼的身影。我知道这是我们这一段旅程的终点,也是中点,或者新的起点。
“既然还没有到结局,不如尝试一下吧。”我说,“遵循命不代表我们不能改运。”
去接受不能改变的,改变能改变的,并且分清两者。
我回到瓦利亚,是因为我和瓦利亚被迫绑定,很难改变;但和瓦利亚最终会走向什么结局,大概还能有一部分由我自己书写。
“你这么弱,能改变什么啊。”他握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又有点点瞧不起地瞥了我一眼。
他每次看我都这样,我倒是已经习惯了。
毕竟是精英杀手里面的拔尖人才,他要是能非常尊重一个体术弱得要命的女人,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有所图谋。
我和他开玩笑:“怎么不行啊?知识改变命运。我曾经听说有人被算命的算出未来要掏大粪,结果因为读了书,最后成为了肛肠科医生。”
“虽然都是……,但档次不太一样嘛”
斯库瓦罗:“……”
“我开玩笑……欸等等!哥你在开车!手别离开方向盘——!痛!”
被弹了个脑ber,不轻不重不是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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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欧式雕花木门被推开,城堡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又穿过门缝落在我身上,刺得我眯了一下眼。我心想意大利冬天的紫外线居然和故乡的秋天差不多。
在穿越之前我就是一个被关在学校里好好学习的普通人,当然没有去过气候如此迥异的地方。
我忍不住抬手遮挡眼睛。
透过指缝能看清宽阔的房间内,已有一个身影坐在办公桌后面等着我们。
看样子大概是我在大空战见过的老人,是南意大利数一数二的黑手党家族的首领,被称作九代目的老人。
陌生的阳光、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黑手党们。落在手上,刺得我略微生疼的阳光提醒我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我感到喉咙有点发紧,心脏也砰砰地像要在脑子里搏动一样。
眼前忽得暗了。我抬头看去,是Xanxus推开门走到我前面。
理应是他走在前面。因为这次见面是他作为瓦利亚首领和彭格列现任首领的会面,关系到瓦利亚处置结果的谈判,同时是儿子和养父的对话。
我只是一个因为出现的形式和时间都太奇怪,而被顺带要求带去观赏一番的附加品。
我站在他的影子里,被他荫蔽。
这是命吗?这是我想要的吗?我想要什么呢?
我站在他的影子里,这里阴凉而不会被阳光照到,应该很舒适,但我又感到迷茫不知所措。
而这时候Xanxus回头。他没说话也没完全停下脚步,只用眼神催促我赶紧跟上。
于是我又觉得他确实理应走在前方。
然后我踩着他的影子迈了几步,抱着我和斯库瓦罗整理好的资料册,拖着那条骨裂尚未痊愈的伤腿跌跌撞撞踏进阳光里。
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