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娟老师对上叶榕川震惊的目光,提醒说:“陈先生,叶同学的简历上写,只教语文。”
陈明善讶异的看过来:“啊,只教语文吗?这一点我倒是忽视了。不过,我家少爷今年只有高一,高一年级的语数外理化生政史地科目的知识难点,想必在山海大学高材生眼中不成问题吧?”
叶榕川:“?”有问题,大问题。
王娟老师下意识说:“高中难度的话,对于我们山海大学的学生来说,当然是小菜一碟,是吧,叶同学?”
叶榕川:“……”啊,是吗?
陈明善:“那就这么定了,大后天就是周一,这是家中地址,期待明天与叶老师的见面。”
叶榕川:“……”等,等等。
王娟老师:“好的,稍后我会拟定劳务合同,让叶同学明天带过去。”
叶榕川:“……”这么快就到合同了吗?那可是语数外理化生政史地呢!
陈明善笑着说:“好的,一般而言,家教第一日工资为日结,我会在收到合同时打第一份薪水给叶老师。”
第一份薪水。
八百块!
叶榕川深吸一口气:“好的没问题,谢谢陈先生。”
·
好在勤工俭学处为本校学生提供本市中小学各年级的教材,叶榕川借了整套高一年级课本,登记过后抱着一摞书回到寝室。
山海大学的寝室是经典的四人间,上/床下桌,叶榕川的床铺位于左侧靠门。
此刻,其他三张床铺的被褥均被卷起,只有他这边还留有人气。
根据辅导员的说法,现在正值‘暑假’,学生们有长达两月的假期,大部分人都选择回家或外出旅游。
殊不知这句话在叶榕川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作为古人,在他的认知里,‘旅游’是一项极为劳民伤财的事情,行程路引、路线、旅店、关卡打点等都需要银子和人脉,家中无权无势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出远门。
这个世界的普通学子都有机会外出旅游么?
叶榕川心里震惊,面上却不显,他只是默默把辅导员的口中的要点记在心里,打算慢慢查证、理解。
坐在椅子上,叶榕川将语数外理化生政史地的课本摊开,每个都翻到前言页,随后一字一句的看下去。
——语文,跟他理解的大差不差,一门教人识字辨句的科目。
数学,与前世‘算学’接近,用来计算简单的日常问题。
至于英语,倒是一门新鲜的语言,叶榕川从未见过。不过在他所生活的时代里,很多民族和部落也都有自己的语言,想必这‘英语’便是如今世界中某一地域人的常用语言。
历史,看到这个,叶榕川眼睫微微一颤,长长的睫羽在眼睑下打落一道阴影。
他屏住呼吸,翻开历史书,仔细找了一遍,都没能查阅到自己此前生活过的王朝。
良久,叶榕川才将目光移到下一本书上。
他有些自嘲的轻哂:“叶榕川啊叶榕川,你立志做一世名臣,辅佐君王开辟辉煌盛世,不料王朝弊病沉疴早已侵入骨髓,革新之法非一朝一夕可落实。此外,蛮夷悄然一统,兵马肥壮……连年激战,国库空虚,镇北王拥兵自重,桀骜不驯,最终谋权篡位,不仅杀了年仅十六岁的幼帝,还把你当禁/脔一样囚于寝殿。此番经过,不知后世如何评说。”
思及此,叶榕川的目光逐渐失去焦距,他往后一靠,心里居然有些莫名的轻松。
前几日叶榕川还没从‘借尸还魂’的劲儿里缓过来,心中震撼远远大于其他念头,一直没空想东想西。
如今得了空闲,又碰巧见到这学生启蒙用的历史书,所有思绪和情感像是找到倾泻口,滚滚涌出。
“想了也是白想,与其一筹莫展,还是继续看书的好,先把欠辅导员的医药费还上,再去图书馆找相关史书阅读不迟。”叶榕川到底是曾经以一己之力匡扶幼帝上位的谋臣,很快振作起来,“当年事已成定局,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做人还是得活在当下。”
一晚上的功夫,叶榕川将九门科目过了一遍,按照他所掌握的知识面分为三组。
第一组,语、史、政、数、地,这五科他此前均有涉猎,自学时有些底子,容易上手;
第二组,物、化、生三科都是基础科学,读起来颇有些意思,依靠博闻强记,倒也能应付一二;
唯独剩下第三组的英语……
叶榕川忍不住骂道:“什么鸟语,这是给人看的吗?”
身边也没个教他发音的人,自己摸索如同盲人摸象,总不得其要领。
要是他稍微具备点现代人的‘常识’,这会儿肯定知道打开电脑看网课。
但原主穷的一佛升天,手机还用最老式的按键诺基亚,电脑、平板这种东西压根就不可能有。
连带着叶榕川此刻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于一个信息化的时代了。
十一点钟,叶榕川愤愤合上英语书,骂骂咧咧的关灯,爬上床铺睡觉。
往常一夜好眠的他罕见的做了个梦。
梦里,他手腕、脚踝上均带着精致小巧的镣铐,正从那张宽大的龙床上醒来。
眼前是明晃晃的帷帐,鼻尖却没闻到熟悉的龙涎香。
叶榕川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
他坐起身,一头青丝垂顺直下,几绺较为俏皮,松松散散的挡着他的视线。
他下意识抬手,想将其挽于脑后。随手在床头找到一根巴掌短的布条,修长的指尖费了些许力气,可还是不能打好结。
倏然间,一只稍显清瘦的手捏住他指尖,有些凉,但动作很轻柔,牵引他的手在发端穿梭。
“先生的手是用来写惊世文章的,挽头发这种小事,孤愿代劳。”
清朗如玉的嗓音响在耳边,连带着那种耳鬓厮磨的酥麻感也层层攀升,一切即将失控时,叶榕川倏忽睁开双眼。
熹微晨光自雕花玻璃窗照入,他缓了一会儿,才想起如今处境。
呼吸逐渐平稳,叶榕川起身下床,他发现自己那个手机屏幕一闪,将其拿起,看到一个信封样子的图案。
这几天来叶榕川已经懂得手机的基本用法,知道这是短信。
【小伙子,当初你借钱给你妈看病,说得可是九个月内连本带利一定还清,现在已经第十个月了,欠我们的钱什么时候还?】
刚看完这段,新短信又来了。
【我们今天去看了你妈,住着这么好的医院,打着天价的化疗针,怎么,一毛钱都还不起吗?】
【叶榕川,你可要知道,这癌症病人想要延续生命,得一个疗程一个疗程来,中途一断,前面的针可就白打了,钱也白花了,是吧?】
叶榕川目光沉凝,顺着这个号码发过来的短信往上翻,从上个月开始,几乎每周都有三四条此类型的威胁讯息。
原主最近的一次回复是【沈哥,求求你再宽限我两个月,我暑假好好打工,一定按时还钱。我最近攒了八千五百块,已经打您卡上了。我妈的药不能断,求求您再宽限我几日。】
【八千五是吧?行,我给你减点利息,下周末记得再还八千五利息。】
【知道了,谢谢沈哥。】
叶榕川没有着急回消息,而是在原主的遗留物品中翻找记录他个人信息的文件。
前几天他还没缓过劲儿来,一直把自己当个局外人,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外,没动原主的所有东西。
但现在别人都欺负到头顶来了,再继续装聋作哑未免不合适。
叶榕川的念头一经转变,胸中顿时一松。
他忽然福至心灵,意识到那是原主最后的牵绊和挂念。
一时间,他身上也多了几分责任感。
那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原主的母亲断了药。
“《复变函数与数理方程》,看不懂,这是什么东西?”叶榕川从抽屉里拿出这本记录着密密麻麻笔记的书,翻了几页后立刻两眼发懵,将其放在一边。
最终,他在抽屉最底层找到了原主的一份‘贫困生助学金申请表’。
根据其上信息,总结下来就是原主叶榕川,男,十九岁,父母十多年前离异,父亲杳无音讯,母亲癌症缠身,家里没有任何收入来源,故申请助学金。
这可真是个天崩开局。
叶榕川整理了原主的所有东西,又洗了个澡,这才施施然拿起手机。
他不太熟练的打字【别动我妈,动了我跟你拼命,别说本金,一毛利息也别想拿到。】
【学业太忙,我月底给你钱。】
光脚不怕穿鞋的,他横起来,对方肯定会忌惮。
对方的目的只有钱,他再补充一颗甜枣,对方肯定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果不其然,半分钟后,手机屏幕再次一闪。
【行,我给你宽限到月底,这回要是做不到,我不断你妈的药,我断你手指。】
叶榕川松了口气,放下手机,出门去吃早饭。
原先他不知道有外债的事,以为自己只欠了辅导员医药费,在食堂一顿早饭吃俩包子和一碗豆腐脑。
现下……
“两个馒头,谢谢阿姨。”
要不是这馒头有点小,他甚至可以只吃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