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有特级咒灵吗?怎么都趴地上了”,东堂单手搭在眼上,居高临下看了看山谷中的情况。
冥冥捏着下巴,发辫下闪烁着精光的双眼若隐若现,“不是还剩了一个人嘛。”
被熊猫一个电话紧急CALL来的救兵二人组终于在此时抵达了现场,环视四周却找不到敌人。山谷中央只有‘七月’一个坐着的人,半空中还飘着奇怪图案。
东堂捏了捏拳头,“总之,把地上那两个咒灵祓除掉就行了吧。”
说着,他就往前走,冥冥却将手一抬,拦下了他。
“不对劲。”
冥冥打了个响指,召唤来一只乌鸦,拍打着翅膀飞入山谷。在进入‘七月’身周200米范围时,乌鸦突然浑身一震,体内咒力顿生波澜,被无形之力牵引着导向空中的球体,牵出一道白色光线来。
冥冥有些惊讶,“能吸取咒力的术式吗?”
“还是开放领域”,东堂葵眼睛亮了起来,“之前可没见她用过啊。”
冥冥不解:“为什么攻击我们?她是这次袭击者的内应吗?”
“试一试就知道了”,东堂掰了掰手指。
“你要进去?”
“嗯,拜托冥小姐帮我准备一只乌鸦,方便不义游戏发动。”
东堂很洒脱地上了,他一跃而下,径直踏入‘七月’的领域之中。刚一降临,他立刻感受到了那股无可违抗的吸引力。东堂忍不住抬头看向球体组成的树形图案,“真是壮观。”
越往中心走,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越发强烈。东堂顶着压力,先走到了漏瑚旁边,单手揪起它衣领,本打算直接掐死,却突然发现该咒灵身周薄薄地被一层领域覆盖。
昏迷过去了居然还能保持领域展延的状态,东堂上下打量着漏瑚,十分惊奇。
就是这片刻的延误,他彻底失去了杀死漏瑚的机会。
因为一个不速之客突然横插一脚,出声警告了。
“我劝你最好还是放开那个咒灵哦。”
女人的声音阴柔飘忽,带着十足的威胁意味。
东堂转身,遥望着山头处一个身披黑袍的短发女人。
“那边的咒术师也请不要有过多动作”,香织笑意盈盈地看向冥冥,一挥手。
身后树丛里现出两个人影,那是被捆着的狗卷与真希,两人看上去十分狼狈,想说话却被堵住了口,只能拼命对着东堂摇头。
东堂冷哼一声,“我凭什么听你的。”
“看着你的同学们死掉也没关系?”
“他们不是我的同学。”
“是吗,真可惜”,香织单手掐住真希脖子,一点点用力收紧。
东堂冷眼看着真希脸上逐渐失去血色,终于松手,放任漏瑚坠地。
香织笑了,也松开了手,“看来我们达成了一致。”
“换人”,东堂说得简短果断。
香织:“当然可以,把那边两个带到这里来,我就放开这两个人。”
“为什么是东堂向你靠近而不是反过来”,冥冥问。
香织耸了耸肩,“那你们说在哪交换?”
东堂窥了眼呆呆坐在场地中央的‘七月’,从刚才开始发生的一系列动静都没能吸引她的注意,从始至终维持着那个仰头的动作,简直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傻了。
他转头看向冥冥,冥冥稍加思考,对着他点了点头。
“你过来,我们在领域之内交换”,东堂答。
香织有些无奈地笑笑,带着两个人质一路落至谷底。冥冥也跟着下至谷底,在一旁掠阵,防备香织突然偷袭。
“二打一啊”,香织扫了两人一眼,“真可怕,我不会走不出去吧。”
“仔细想想,为了咒灵把自己搭进去好像也不太值。”
冥冥笑了笑:“怎么,要反悔吗?”
“那倒不是,只是为了保证安全,我看先交换一个,等我离开前再交换第二个好了。”
“为表诚意,先放的人质就由你们挑好了”,香织侧身,露出身后的真希与乙骨,“如何,先放哪一个?”
东堂目光在真希与乙骨间游移,两人虽然不能说话,却都用眼神拒绝了先救自己。搞什么,这种时候倒是自私一点啊。
“很不错的提议,但我们拒绝”,冥小姐开口了,“一起换或者都死,就这两种方案。”
香织苦恼地点了点额头,“真头疼啊……”
“呃啊……”,地上躺着的乙骨突然发出一阵呻吟,顿时吸引了三人目光。
香织若有所思:“看起来差不多快醒了啊。”
但直到三人交换完四个人质,乙骨还是没能醒来。
东堂冥冥忙着解开狗卷真希身上的禁制,香织则对着昏迷的两个咒灵思索唤醒他们的方式。
她看了看头顶悬浮的树形球体图,眸色暗沉,这就是传说中的登神长阶,七月净火术式的真正面目。
抽取他人咒力乃至术式塑造十个生命基点,经由二十二条觉悟通路洗涤灵魂与肉身,最终褪去一切,升格成神。
可怕的术式、有趣的术式、颠覆世界的术式,真想看看这幅图像被填充完整的一天。
这个想法冒出的一瞬间,香织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她回望去,正撞入‘七月’红宝石般的虹膜中。
香织在那一瞬间心领神会,‘七月’听到了自己的心音。她本该立刻警觉起来,迅速找机会离开,但她只是舔了舔唇,心脏跳动得越发激烈。
净火阁下,能听到我说的话吗?
……
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解开这两个咒灵身上的术式效果?
……
作为交换,我会在之后为您带来更多的咒灵和咒术师,为您铺平升格道路。
话音刚落,‘七月’有了动作,她眼中闪过一道微不可见的光芒,向着香织的方向遥遥看来,十字型的创口在香织额头缓缓破开,掺杂着淡金色文字的血液潺潺流出。
香织摸了摸额头,看着指尖的血若有所思。
“我明白了,我同意。”
一道白光闪过,束缚就此成立。
东堂和冥冥顿时警觉起来,“你在说什么,同意了什么?”
香织灿然一笑,漏瑚和真人猛地睁眼,连接着二人身体与空中图案的白色线条也断裂开来。
真人翻身坐起,双眼失神,大口大口喘气,漏瑚心有余悸地看向坐着的‘七月’。
“疯子”,漏瑚转头跟香织控诉,“你不知道……”
“之后再说,先离开”,香织打断他的陈述。
真人看着对面面色阴沉的咒术师,“看起来不像要放我们走的样子。”
“怎么会”,冥小姐眯着眼睛笑得开朗,“我们只是想要送一送客罢了。”
乙骨的呓语声越发大了起来。
*
不知道外面现在情况怎样了,乙骨坐在台阶上,出神地望着天空。距离他进入这个世界以来,已经过去了两天,他还是没能找到出口。
难道说出去的方法不在这个世界吗?他愁眉苦脸地思考,在尝试过的办法通通失效之后,现在能做的好像只剩等待。
唉,乙骨长长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七月会突然变成哪样,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没搞清楚,稀里糊涂就被关了进来,到时候有人把自己救出去后都不知该怎么解释。
……嗯?乙骨突然想起了什么。如果说这个世界是由七月的术式构筑,那么出去的道路应该也可以用罪与罚找出来吧。
他来了劲,握住刀柄,尝试用【复制】术式发动罪与罚。
颗颗汗珠从额头渗出,他咬紧牙关,努力催动术式运行,可过了很久还是没有动静。就在他以为要失败了的时候。一滴细小的血珠破开指尖,缓缓流出。
成功了,乙骨精神一振。血珠慢慢飘动起来,乙骨也立刻起身,顺着血珠指引的方向一路追踪,从沥青地面、绿地花丛到屋顶天台。一路逢山开山遇水架桥,来到了一个偏僻角落。
街边的路灯散发出阴冷的白光,许多低矮房屋密密麻麻挤在一起,门与门面对面,窗与窗脸碰脸,狭小的巷子里塞满了空调外机,这里凸出一个那里凹下一块。
乙骨四处走了走,就听到了两个人的吵架声,一个是成年女性,一个像个小孩。
女人:妈妈突然有事,要去朋友那里一趟,你在家里乖乖待着,爸爸马上就回来。
小孩:我也要去。
女人:听话,带小孩子去会给人添麻烦的。
小孩:我不!我也要去!
女人:妈妈没法带你走。
小孩:我不给人添麻烦,我也要走!
女人:妈妈不能带你去,你乖一点。
小孩大哭起来,乙骨没忍住,沿着墙往外探头看了一眼。
窄道深处立着一座小房子,房门大敞着,门外路灯一明一暗地亮着。许多蛾虫围着舞着,灯下站着一对母女,母亲背着旅行包,孩子用力地扯着母亲的衣角,眼泪汹涌。
母亲推搡着女孩,不断拽着自己的衣角,双方都用足了力气,乙骨几乎能看到他们翻起弯折的指甲盖。
在一段漫无止境且鸡同鸭讲的对话后,女孩的哭声越发刺耳,母亲也在这没有尽头的拉锯中濒临崩溃。“要说多少次你才能听懂,一次又一次,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她终于也忍不住落下泪来,蹲下身体,抱着膝盖放声大哭,女孩见状,止住哭泣,笨拙地抱住母亲的头,安慰她。母亲只是低着头搂住自己,瑟瑟发抖。
“我太冷了,也太累了,让我走吧,我只是想休息一下”
“求你了”,这夹杂的哀求语气的哭腔,如果不是乙骨亲耳听到,他绝不会以为这是一个母亲对女儿说的话。
女孩沉默了,母亲哭毕,抹了把眼泪,提起包,快步走向前方。女孩看着母亲的背影,眼圈发红,紧咬牙关,赤着脚追在母亲身后,不断奔跑。
母亲充耳不闻,一步一个脚印,绝不回头。
“别走”,细不可闻的话语从女孩仿佛打着颤的齿间传来,哆哆嗦嗦得像冬天屋顶冰柱上要碎不碎的冰渣。
别走、别走、别走,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一句时,那语气近乎命令。
一瞬间,巷道的灯泡慑于某股无形威压轰然炸开,黑暗张牙舞爪地来袭,又在头顶那一点清冷的月光下悄然褪去。母亲低头,看向自己腰侧突然裂开的一道骇人伤口,血液汩汩流出,她咬着唇,眼里闪着泪光,一点点笑了出来。
“你发脾气的时候总是这样,从摇篮那会儿就开始了,我都习惯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告诉你。”
“真的很痛啊。”
母亲回头,看向一身血迹的女孩,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
“你呢?”
“像你这样的怪物,感觉得到痛吗?”
母亲捂着伤口,静默而坚定的离去了。
女孩呆愣着,身上因力量失控而爆开的伤口还在不断流着血。
到这里,乙骨已经十分确定眼前这个女孩是谁了。
无论是用【复制】术式召唤出的血滴走向,还是刚才突然爆发出的术式效果,都确凿地证明了女孩的身份就是小时候的七月净火。
得赶紧帮他止血,然后问清楚窄门的出口在哪里。
他正要上前,却见七月的血流突然加快,那对圆眼也陡然染上血色,额头的十字创口不断涌出白光,光线在空中纵横交织,收拢成一个形状。
六翼千眼,神秘威严。
乙骨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踏前一步,就一步,天旋地转,世界崩塌,身边的所有事物也被裹挟着极速倒退,倒退到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