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爹在里面和表哥说些什么哪?”二人进屋后,江夫人先回房了,江子奕百无聊赖下把我拉到庭院内,拿着一把米喂着飞进园中的野雀儿,“还非避开我们,哎,韩姑娘你说,我爹不会有什么好东西专程留着给表哥,不想让我知道吧?”
“不会的,就算确实有东西要给江怀璧,也没必要刻意避着你啊,都是一家人,这样岂不生分?”我有些心不在焉地应着,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
石子滚动至野雀脚边,小鸟儿受惊振翅而飞,褐色身影在乌压压的苍穹下如同一个小小的剪影。江子奕拍拍手站直身子:“你说的也是。罢了罢了,不计较那么多,韩姑娘你早点歇息吧,小爷我也要回去喽!”
我点点头,跟他告了别,踱步回了南院。
然而过了不久,又偷偷摸摸地溜了出来。
今日晚饭吃得很少,此刻当真有几分饥饿难当,我虽习惯了风餐露宿,可断然不会饿着肚子没得作践自己,因而打算去厨房拿点吃的,明日再告知江夫人。走到一半又转了念头,觉得自己饿便饿了,既借住为客,却也不好意思再偷拿主人东西给他们平添麻烦,只好摇摇头,又往回走。
这一往回不要紧,要紧的是正看见江先生和江怀璧从书房走出来。
江先生面色有些不好,我远远地似乎听到他说了句:“既已抉择,我希望你将来永无追悔莫及之日。”
江怀璧却是一如既往的从容冷淡,他躬身一礼:“此言一出,必不后悔。”
江先生“砰”地关上门,拂袖扬长而去。
江怀璧低头略略整了整衣襟,一抬眼,看见了远处的我。
我还以为他会无视我直接往北院走,谁曾想他竟直直奔我而来。
哎?他莫不是知道我想去偷吃的,特地过来抓我向江夫人兴师问罪的吧?
莫慌莫慌,他没证据,拿不住我。
正在我暗自揣度措辞想把他搪塞过去之时,他已走到我面前,淡淡地道:“可有时间?”
“。。。。。。啊?”
“我们聊聊。”
两人于是就那样坐在书房前的阶梯上,和着昏黄的月色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你怎么今日有闲心找我聊天?”我拿出帕子,擦着刚买回的佩剑,剑身光洁锃亮,隐隐倒映着人影。
“今晚去天然居见到了久违的友人,聊得格外投机,方才舅舅又找我谈话,一时间难有困意,遂想同你闲聊两句。怎的,你不愿?”他挑眉看向我。
我想了想。我现下对于江怀璧这个人,并无什么不满与怨怼,相反的,似乎还有一丝好感,聊天这种事,又是能了解彼此,增进情感的方式,以后我和江怀璧相处之日还长,既然我左右无事,那么陪他聊聊又有何妨?于是摇摇头说:“并非不愿,只是觉得你主动来找我,一时间有些不适应罢了。”
“不适应?”他哑然失笑,“话说回来,我在你眼中,就是这般不近人情?”
“嗯,确实。”我半开玩笑地笑着看他,“谁让我们江大公子长了这样一幅不食人间烟火的皮相,当真让人想亲近也心生退意啊。”
听我这样说,他看了我一眼,反而不说话了。
我擦好了剑,放在眼前端详了一番,随后收剑入鞘:“刚才江先生找你,说了什么,方便告诉我吗?”
看他抬头望着月亮,我接着说:“我知道,你这种人,这种性格,一般都极自尊,放不下身段,其实你想,你做错了什么,哪怕当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只要服个软,起码会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人有的时候别认死理,常言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听了这话,江怀璧似笑非笑地开口打断我:“先不说这个,我给你讲个故事。”
“很久以前有一位卜算之术名动天下的方士,收了两位徒弟,一位机敏灵活,一位老实敦厚。他羽化归天之前,想买一串红珊瑚随自己入土,便遣两名徒儿下山前去,并告知他们若在一个月之内拿到珊瑚回到山上,就会把自己的占卜秘诀传授给他们。”
“其实山上山下距离不远,两人都认定一个月之内必能完成。他们于是到了山下的金银铺面,却被告知红珊瑚没有货源,现下只有红海柳串子,虽便宜的多但外观却与红珊瑚几无差别。大徒弟一向伶俐,想着尽快回山上才能得到秘诀,便退而求其次,买了红海柳;二徒弟却觉得师父临终前的夙愿不可违背,于是等着红珊瑚到货才回去。”
“谁曾想二人回去路上都遇到了山贼,那山贼头子亡妻钟爱红珊瑚饰物,二徒弟手上拿的正是他亡妻当掉的珊瑚,山贼睹物思人,把二徒弟放了,大徒弟却生生被扣了一个月才让家人凑够赎金,得以回去。”
“这一个月天降暴雨,引发了山洪,大徒弟死于水祸,二徒弟却因为提前回到山上躲过了一劫。”
“原来,方士早就预料到二人在一月后有血光之灾,而只有拿到红珊瑚才能逢凶化吉。而天机不可轻易泄露,于是故意称有秘诀相授,实则为了救他们的性命。”
“所以你看,你所说的不认死理,退让一步可能不是海阔天空,兴许,却是万丈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