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李朋扬几个中队长去了各个采购点采购小零食。就光金启晗家开的甜品店,就直接打包了几十杯奶茶。
李朋扬手里攥着采购清单,谁的奶茶加冰,谁要半糖全糖,热的凉的,全写在清单上了。
在超市时,几个人推着一大车东西,宗天和问潘智:“你的齐了没?”
潘智核对着购物清单,小声嘀咕着:“辣条买了,泡面买了,薯片买了,士力架买了,火腿肠买了……哦,还差凤爪没买。”看见一个理货员,忙问道:“同志,请问凤爪在哪儿?”
等超市采购完,他们又去了旁边的久久鸭去买鸭货,只见服务员打包好后,费力的搬上桌,开口道:“您好,这是您要的20斤鸭货。”
一群人整齐向后转,准备离开时,只听服务员扬着声,甜甜的唤道:“小哥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于是,路上的行人就看到这样一群人,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每个人手里一大堆购物袋,穿得还有点儿土,却很板正,圆寸头,眼神中透露着清澈与愚蠢。
……
这天金启晗和周朕阳回了拐棒胡同,正巧遇到金老爷子一位老友来访。
老先生一副仙风道古的模样,穿得整洁干净,一捋花白的山羊胡,红光满面。
他穿着一席长衫,透着那么点儿意境在里面。
这位老友是一位香道的爱好者,每次和老爷子见面,一定会送上自制的熏香。
金启晗见到人便微微一鞠躬,唤了声‘施爷爷’。
老人家里从宋代开始祖传中医,算是中医世家,据金达安说他们家满书房都是中医书籍。
老先生八十有余,仍在接诊,他13岁便随祖父学习中医,20岁时已熟习中医理论,开始独立行医,如今孙子都已经开始收徒弟了。
施瑾墨正和金达安聊到兴头上,哈哈笑着和金启晗打招呼,“许久不见了眠眠。”又看向他身边站着的周朕阳,朝金达安说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吧?”
金达安微微点头,施瑾墨暗自叹了口气,“多好的孩子。”说着便朝周朕阳招了招手,待周朕阳走近,他上下打量着,话不多说,先是摸脉。
老先生垂下头默默诊脉,金启晗悄悄走到金达安身边坐下,过了两三分钟,施瑾墨微微抬起头,
“舌头我看看。”
周朕阳乖乖张开嘴露出舌头,等两只手都摸过脉后,施瑾墨笑着看向金达安,“身体倒是没什么问题,挺健康的。”
“施爷爷,他的耳朵还能再恢复听力吗?”
老先生摇摇头,摸了摸自已的胡须,“在理论框架内,能治好的就能治好,我是医不是神呐。”
“可是我从小就觉得您很神奇。”
金启晗本来还抱有一丝丝的希望,现在希望都没有了。
施瑾墨呵呵笑着,“中医哪有什么神不神奇,你之所以觉得神奇,是因为你不知阴阳之亏盈,五行之平衡。只要对症用药,一剂见效,几剂而愈,都是有理可循。”
老人家行医多年,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是因为有些病,用西医检测手段根本检查不出有何异样,但中医一把脉,一看舌色即可知晓病灶在哪里。
等病治好了,自然觉得十分神奇,但是这在中医眼中却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以前听姥爷说过,小姨小时候打开水,水瓶爆炸了,手臂,大腿,脸上都被严重烫伤。
当年姥爷怕小姨破相留疤,连夜赶到施瑾墨的家中。
施瑾墨给看了看,敷上祖传的药膏,结果一点疤痕也没留下,小姨现如今逢年过节还要去给施瑾墨送年货拜年以表感谢呢。
“眠眠,我看你又往我账上打钱呢,不是早跟你说过了我那方子不值几个钱。”
“您这话就不对了,药方也是您的心血,我当年可是算您入股的,赚钱了自然要分红。”
施老笑了笑,“这次我带了很多自已做的药香,正好你来了,拿一些回去吧。”
施瑾墨做的这款苍术避疫香,原料是自已采挖的野生苍术,气味浓厚,辛香,纯正。以前听他说过,做香要具备异常灵敏的鼻子,还要具备耐心细致的性子,最难的不是技术要求,而是过程繁琐。
对于做香来说,付出的精力远比付出的金钱要多,因为每一种香味都需要用心去品选,将腐朽化神奇。
金达安在客厅点燃了一柱香,定志宁神,香烟袅袅中,心头的燥热也能一并驱散。
“喝茶会友,读书写字,再焚上一炉香,美哉。”
金达安笑嘻嘻的往盖碗里投了几克茶,倒掉第一泡,再把前两道茶汤泡合在一起,茶汤立刻变得很漂亮。
要说施瑾墨喜欢喝的红茶也不是什么太好的茶,一斤也才200左右,特点就是耐泡又好喝。
“你肠胃不好,喝不了绿茶,就喝喝我这平价红茶吧。”
“你上次给我那普洱可是太好了。”施瑾墨摸着胡子赞道:“只要撬一小片茶,就能从早喝到晚,有时候十泡左右才能解开,等泡了二三十次,再拿去煮一煮,茶汤依然是金黄色。”
这时,金茹裳从门外进来,“爸,人来了。”
金茹裳在踏进门槛的那一刻,才看清屋里多了两个人,无不惊讶的道问:“你怎么来了?”
金启晗笑着:“我怎么就不能来呀?”
见小姨面色为难,金启晗明了的一笑,对姥爷说道:“是不是约了什么重要的客人,要不,我先带着阳阳回去?”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金茹裳一抬眼,微蹙眉:“爸?”
“让她进来吧。”金达安说着,便摆了摆手。
金茹裳出去叫人,此时金启晗纳闷的问着:“谁啊?”
金达安浅浅啜了口茶,目视着前方轻声开口:“常晓慧。”
金启晗心里发紧,眉头一皱,语气很冲的道:“她来做什么?!”
“来求你施爷爷看病的。”
“她病了?”
“不是她,是苏家诚,肺癌,脑转移加骨转移。”
金老爷子语气相当平静,相比之下,金启晗则相当不淡定,何止是不淡定,他简直都快要气炸了。
此刻门边的周朕阳则嗑着瓜子在逗鹩哥。
金启晗想,曾经的自己也如此天真无邪,只因为苏家诚和常晓慧,害了他母亲,还毁了他的家。
“凭什么帮他?”
金达安默默喝了口茶,像是看出了金启晗的心事一般,轻轻开口:“对于前事,咱们不提。对于他们,平淡处之,举手之劳的事,就把他看成一个普通人吧。”
金达安转向施瑾墨:“施老,麻烦您了。”
“跟我客气什么。”
说话间,金茹裳便带进来一个身着素色衣服的瘦弱女人,她面色腊黄,面容愁苦,精神状态很差。
女人的年纪应该和金茹裳相仿,却有着孑然不同的气质和体态,相比之下,金茹裳要比她显年轻更雍容。
而女人的脸上有着深深的皱纹,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联想到苏家诚的病,可以想见,女人定是日夜守护,昏昏沉沉。
毕竟照顾重病之人,各中滋味非常人所能承受和体会。
女人进来后朝主位望去,见到金达安,腿一软便软倒在地,眼泪紧接着掉了下来。保姆眼疾手快的过去扶她,她只顾着哭,一直跪着,也不起来。
金茹裳朝保姆一摆手,保姆便退出了堂屋。
“人还没死呢哭什么哭?施老的时间金贵着呢,不是闲没事跑过来听你嚎丧的,要嚎回去嚎。”金茹裳有些看不下去了,生硬的说着。
常晓慧被训得一怔,抽泣了几下觉得自已举动太过失礼,众目睽睽之下确实有些尴尬,便曲膝站了起来。
施瑾墨与金达安几十年的交情,自然知道金家与这女人之间的瓜葛,既然是来看病,那就把私事放在一边吧。
他简短的问了常晓慧几个问题后,轻轻说着:“癌症无外乎就是气血阻滞,痰瘀互结,情志不畅所导致。我说过的,我是医不是神,只能调理,并非万能。中医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能药到病除。”
“我知道,我知道。”常晓慧进门时拎着个袋子,此时她掏出里面厚厚的一打材料递给施瑾墨,“这些是他的病历和诊断还有检查结果,您看看?”
施瑾墨并没有接那些资料,而是问道:“他现在人在哪儿?”
“在外面,在车上,太虚弱,走不了几步。”
施瑾墨示意常晓慧带路,常晓慧将施瑾墨领到院外一辆白色轿车旁,打开后座,苏家诚枯瘦的身躯躺在汽车后排。
施瑾墨一蹙眉,上前把住了苏家诚的手腕。只见脉在筋肉间,连连急数,三五不调,止而复作,如雀啄食之状,可见气血已绝。
“从脉象上看气血已经枯竭,生存周期不长。”
“大夫,我哥这情况,还有多久?”旁边站的灰青色上衣的女人轻声问着。
“看这两周吧,这两周。”施瑾墨一五一十的告知。
常晓慧听得双腿发软,连忙抓住施老先生的手臂:“大夫,大夫,您可一定得帮帮我们,得救救他呀。”
“你不要太激动。”施瑾墨凝神注视着常晓慧:“他这样的身体状况能坚持喝我几副药?癌症术后化疗过程辛苦,调理至少要几个月甚至更久,他,未必能坚持到啊。”
施瑾墨的话说得相当婉转,其实背后的意思很明确,人已经没救了,就算他的医术精湛可是却救得了病救不了命。
“那他……我该怎么办?我还能做什么?”常晓慧无助的站在那里,神情恍惚,双目含泪的注视着施瑾墨。
“最后的时光,不如回去好好过过家庭生活。”
苏家诚这时缓缓睁开眼,他这些日子,昏沉不定,鲜少有清醒的时候。冥冥之中,他心跳莫名加快,抬头看过去,便见到一抹记忆中熟悉的身影从他眼前走过。
苏家诚的心脏猛跳着。
这孩子从小就长得像金茹珺,这么多年不见,仍然一点儿都没变。
“眠眠……”苏家诚从喉咙中吐出这两个字,便再也没了力气。
他已经不行了,就单单只是抬一下头的动作,仿佛要用尽全身的气力。
金启晗无视这一切,他甚至连脚步都未停歇,与周朕阳手拉手的走远了。他不想在这里停顿哪怕一秒,因为他难受,难受得喘不过气。
周朕阳感受到了金启晗内心的烦躁,也看出了他心情低落,就这样乖乖的走在金启晗身边,被拉着的小手,紧紧握着那只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