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威尔？”布鲁斯歪了下头，改变了下站姿，扫视了眼厅内，“不知道，也许是去洗手间了。”

布鲁斯看到了不远处孤零零站着的男孩，喊了声：“迪克。”

男孩回头，脚尖转向布鲁斯时，男孩又看了眼刚才他看向的地方，朝布鲁斯指了指那个方向，脚尖坚定地转回，但仍看着布鲁斯。

布鲁斯也看过去，发现那是一处洗手间的方向，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士身影恰好消失在那条走廊的拐角。

他对迪克点了下头，迪克闷头朝那边小跑而去。

佛尔斯忽然放下手中的蛋糕盘，叉子与瓷盘碰撞，发出清响。

“请问盥洗室在哪个方向？”她问。

布鲁斯指向另一条走廊。

佛尔斯顺着那个方向匆匆离去。奥黛丽委婉地表达离意后，端着酒杯离开。

浅黄的灯光下，少年看着嵌入墙体的门，双手插进裤兜，露出黑金袖边与白金拉链之间一截月白色的手腕，殷红的领结挂在腕间，倒斜地贴着笔直的裤缝。

咔擦——

门锁响了一声，刻着华丽花纹的木门打开一条缝。

“韦恩，”慵懒的女声自门内传出，“你的委托已完成。”

“报酬会打进账户，魔术师女士。”威尔说，没有推开那扇门。

“祝您生活愉快。”女声再次响起，带上愉悦的尾音。

威尔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推门，转身，关门，落锁。

咔擦。

清脆的一声响，是锁舌归位的声音，又似某种物质世界不存在之物形成闭环的动静。

他转过身，无机质感的双眼倒映着一群东倒西歪的人，他们身上的制服灰调而不显脏，或许是刚刚才昏过去，没有一人动弹。

等待是件无聊的事情，他随手拿了把椅子，椅背抵着房间里唯一的出入口，坐下，双腿交叠，右手撑着下巴，顺便看了眼腕表。

嗒、嗒、嗒……

时针一点一点移动，有人醒来，却无法动弹。

“谁派你来的？”少年的声音回荡在密闭的空间中，层层震荡着空气，如同回声一般一遍、一遍地，在那人恍惚的大脑中响起。

威尔在那人眼前蹲下，钴蓝的眼对上那人的双眼，如同一只油光水滑的黑猫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的老鼠。

“嘘，”少年竖起食指，月牙形状的指甲尖挡着鲜红的唇珠，眼睛弯着，却没有在笑，“不要告诉我，我知道答案。”

少年忽然想起什么，放下手，低头：“我忘了，你们动不了。”

“别怕，很快的，很快就会结束……”

“布鲁斯，客人们呢？”

布鲁斯闻声回头，看见与自己八分相像的少年站在餐桌旁，钴蓝色的眼睛左右看了看。

舞池空空荡荡，餐车随意停在大堂中央，仍盛着深红琼浆的酒杯放在桌面，压出餐布上的褶皱。角落的留声机依旧不紧不慢地转着唱针，慢悠悠地唱着，却没有一位客人欣赏。

“他们……”布鲁斯卡了下，说，“我把他们赶走了。”

“嗯？”

“快走，危险。”布鲁斯把不愿意解释的态度摆在明面上，简短地说。

布鲁斯拉起威尔的手，朝大门的方向走了几步，松手，把他推向大门。

“你看见迪克了吗？”威尔顺着推力走了两步，回头问。

“我去找，你先走。”布鲁斯说。

威尔却没有动，足下生根般定在那里。

“庄园装备了韦恩集团最先进的安保系统，我不认为会有什么危险，布鲁斯，”威尔看着布鲁斯钢蓝的眼，语气平静，“除非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让你感觉危险。”

布鲁斯皱起眉头，与不久前在宴会上风流甜蜜的派对小王子判若两人。

或许是时间不允许他拖下去，布鲁斯最先败下阵：“有个很危险的刺客组织盯上了我，他们很可能会毁掉这里，或者是伤害你们。”

“你说那些人？我已经解决了。”

威尔轻描淡写，布鲁斯愈发严肃。

布鲁斯沉默几秒，身体仍然紧绷：“你怎么做到的？”

“监控到了入侵者，白银通知了我，它在庄园里保留了部分基本权限。”威尔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暗示里面放了微型耳机。

布鲁斯等了会儿，没有等到威尔的下文，问道：“你是怎么‘解决’他们的？”

这是最难解释的点，因为威尔·韦恩只是一个亿万富翁，即使学过拳击等防身技术、定期到射击俱乐部练枪、有敏锐的直觉和近乎过分的安全意识——布鲁斯能听出威尔对“韦恩集团最先进的安保系统”的信任，好像他自信韦恩庄园媲美固若金汤的堡垒，但今天，庄园毕竟被刺客联盟成功入侵了，证明庄园并非那么安全。

没有枪声，说明没有用到枪——庄园就这么大，装上消声器并不能完全抹去子弹射出时的巨响；西装没有更换，布料上没有被撞击、划破等痕迹，表面上没有受伤，暗示威尔并没有与入侵者正面交战；阿尔弗雷德刚被他气走，而且他对老管家能否帮忙解决刺客们抱持怀疑态度。在事先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一个身手只比普通水平高一点的普通人是怎么抓住入侵者的？

更重要的是，威尔刚才的回答回避了这个点。

“我请了人帮忙。”威尔说，顿了下，“宴会开始前，我让白银在一个网站上留下委托，有人接了委托，愿意来帮忙镇场子——那个人帮我抓住了那些刺客，并且愿意帮我‘处理’他们。”

布鲁斯看着威尔，他意识到这次对话应该到此为止，但他仍选择继续。

“你刚才说是‘你’解决了他们，不是那个人。”他没有问“那个人”的点，而是抓住了最开始的矛盾点。

威尔微微仰着头，目光包容，隐隐无奈，像是在看一个开始强词夺理的人：“那个人是我请来的，那个人解决了入侵者，这算在我头上——说是我解决的也没有错啊。而且那时候我没打算说出这件事，我怕会让你误解庄园的安保比不上一个请来镇场子的人……”

“阿福！”威尔喊道。

布鲁斯一愣，转身看去，阿尔弗雷德抱着怀中的男孩快步走来，步履焦急。

“迪克昏倒在小仓库门口，”阿尔弗雷德递出迪克，说，“是被人打昏的。”

“睡一觉就好了。”布鲁斯给男孩做了个简单的身体检查，说着，接过迪克。

布鲁斯抱着迪克，小心地托住男孩的背，让男孩的头侧靠着他的锁骨。

威尔靠近了看着，觉得这“交接仪式”中布鲁斯的动作似乎熟练度极高，但这点违和感下一瞬间被抛到脑后，被忧心和恼怒取代。

“是谁干的？”他问，声音恼火。

布鲁斯看了过来，隐隐意识到威尔问话的对象。

“先生，我的权限不足。”温柔的女声自离他们最近的音响传出。

“我同意授予白银查看今天的庄园监控和查阅宾客名单的权限。”威尔说完，看向布鲁斯，“授予他人庄园内的权限至少需要三名家族成员同意，布鲁斯。”

“我同意授予白银查看今天的庄园监控和查阅宾客名单的权限。”布鲁斯重复道。

管家同样重复道。

“已授权。”白银的声音传出，在几乎可以忽略的停顿之后再次响起，“第一嫌疑人为赛琳娜·凯尔女士，是雅各布·凯恩将军今夜的女伴。监控显示理查德·格雷森在进入监控死角前跟在凯尔女士身后，凯尔女士消失在监控中的时间段与格雷森失踪的时间段几乎重合；第二嫌疑人为……”

“赛琳娜·凯尔……”威尔念道。

“迪克是去追一个女人，深蓝鱼尾裙，黑色披肩卷发，”布鲁斯眯起眼，加上了一句，“好像戴了钻石项链。”

“外貌特征重合，锁定目标赛琳娜·凯尔。”白银的声音响起。

“迪克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布鲁斯说。

威尔和布鲁斯对视一眼。威尔妥协地移开视线，看向阿尔弗雷德：“那我们等他醒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