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彻脸色一变,顾不上背后的疼痛,飞身而上,趁数斯不备,将它打了下来。
乐旬听到声响,转过身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江彻的举动。
“你在干什么?”
江彻来不及解释了,数斯受了惊,已然张着巨大的翅膀向他扑来。
数斯虽是不食凡人,也不会主动攻击凡人,但毕竟是远古的凶兽,不会白白吃这一亏。
江彻身后有伤,行动也慢了半拍。
数斯已张着血盆大口而来,江彻随手卷起街边的长棍,一举敲在那张大嘴之上,并借力后退了几步。
一招未伤敌人半分,数斯变得狂躁起来,只见它双翼狂扇,四周的房屋都随之倒塌,刚才苏醒过来的百姓再一次陷入了混乱与危险中。
乐旬见状,顾不上阻止江彻了,他迅速安排四周的百姓撤离。
江彻却是被数斯拍起的阵阵蕴含着元神之力的灰尘包围了。
数斯它不仅将江彻困在了包围圈中,扬起的灰尘也在不断地扰乱着他的视线。
它高居空中,目光如炬,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等待尘埃落尽那一刻,它再奋起一击,它要一口吞下眼前这个人。
就在它俯冲而下,准备一击即中时。
江彻却是睁着腥红的眼,出现在了灰尘的包围圈之外。
没有人看见他是如何突围的,只见着他手持长棍,欺身而上,正正击中了数斯如钩的长喙,坚硬的嘴壳掉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一声闷响。
数斯遭此痛击只得一个急转向天而逃。
江彻哪肯错失如此良机,握着长棍一个飞身便是越上了数斯的背。
数斯不停地翻身试图抖落背上的人,却被江彻紧紧地锁住了脖颈。禽类的命门大都相差无几,就算是远古的凶兽也如此。
它的嘴巴还在不停地流血,雨一般滴落在三千崖上,越是翻滚得凶血越是流得汹涌。
剧烈的痛意让数斯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长翼不断地扑向紧握住它脖颈的江彻,试图将背上之人拍下。
江彻根本没有丝毫懈怠,在感受到数斯速度慢下来的那一刹那,他知道,机会来了。
在数斯的下一次翻转之前,他跃了起来,长棍注满了灵力,对准数斯巨大的脑袋,用力插下。
长棍将要从数斯的脑门而过。
此时,一道寒光从江彻的眼前闪过,天予剑瞬间将那长棍碎成了齑粉,并将他重重卷了下来。
数斯趁机转身,将它锋利的爪插入了江彻原本就受了伤的背,尔后长翅一展,逃之夭夭了。
叭嗒。
江彻摔在了硬硬的青石板上,天予剑也随即回到了乐旬的身上。
鲜血从江彻背后汩汩地流出来,瞬间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
“乐旬,你疯了。”江彻痛得呲牙咧嘴,但仍是笑着说道。
“你不应该伤害数斯。它虽是凶兽,但不曾害人。”乐旬抱着剑,定定地看着江彻。
“凶兽就是凶兽,本性就是凶戾。何况,它是远古之物,你又怎知它从前不曾害人呢?你又怎知它他日不会害人呢?”
“只要我一日不曾看见它害人,便一日算不得凶兽,我便放它一日快活。”
“等它害人的时候,是不是就晚了呢?它既是凶兽,那便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江彻!你一身修为远在凡人之上,那为何君止屠杀天下人之时,你明哲保身视若无睹,如今数斯救了众人,你却在此大展威风?你在镦于毋逢山,便是学了这些本事么?若你是一个这样的人,那趁早与我断绝联系,不然,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我……算了,争不过你,不与你计较。”江彻咬着牙关,无奈地摇摇头,给自己点了几处穴道,身上的血总算止住了。
“公子。”
素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赶了过来,看到一身血的江彻,又看了一下抱着手立在一旁的乐旬,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公子,对不住了。”
素儿瞬间将江彻敲晕了过去,示意身后之人将江彻带走。
其余的人,在素儿的带领下,将乐旬团团围住。
“乐公子,我家公子待你盛情,你却是如此回报于他,当真是人心可怖。今日,我便要替我家公子讨一个公道。”
“上。”
素儿话音刚落,众人便是挥着刀剑向乐旬砍来。
这素儿虽不是修道之人,也无甚法术,但好带来的那些帮手,却是有些道法的。
乐旬不愿伤他们,便不使那时有时无的灵力与他们对抗了,只是赤手空拳应付着。
人多势众,乐旬一时半会竟脱不了身。
那素儿倒是机敏得紧,趁那众人将乐旬困住,持着长剑便是向着乐旬的腹中刺来。
乐旬虽是将这一切纳在眼中,但未想过要用灵力对抗她。
此人不过是对江彻忠心了些,无甚过错,索性就让她刺一剑好了,反正他也不会死的。
素儿的长剑方才刺入了眼前之人的腹中,便是被一坚硬之物挡住了进程。她反手一挑,一个黑色的玉佩掉在地上,摔碎了。
素儿在看清地上之物后,手中的剑顿时掉了下来。
“住手。”
素儿的声音有些颤抖。
困住乐旬的人,应时放开了手中的剑,退到了三步以外的地方。
乐旬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顺着素儿的目光,看到了江彻给他的那块玉佩,此刻正四分五裂地躺在了地上。
“素儿姐姐,公子他,他快不行了。杨大夫李大夫都早已出了城,你还是快些回来看看他吧。”远处跑过来一个少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好。我知道了。”素儿拾起地上碎成几片的玉佩,长剑指着乐旬,厉声说道,“乐公子,若是我家公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永远都不会放过你。”
“走。”
素儿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快速地消失在乐旬的眼前了。
“莫名其妙。”
乐旬看着那群来也汹汹去却如风的人儿,摇了摇头。
“江彻,你不会死的。但是希望你可以吃堑长智,就此消停。你只是一个凡人,当年明智地选择了不与君止对抗,如今也不需要再卷进这场祸事里。”乐旬喃喃说道。
随后,他的指尖迸出一丝灵力,顺着江家而去。
就在这时,那人群消失的方向却传来一阵熟悉的铃铛声,乐旬脸色一变,当下便是顺着那个声音而去。
那铃铛声来自一个面庞清秀的少年,他的衣衫上沾染了许多泥土,但依稀可辨那昂贵的布料上面绣着眼熟的迎春花。
真的是他。
冤句城的小少主句恕。
乐旬迅速换成了之前虽余给他捏塑的相貌,快步走到了句恕的跟前。
心中却是疑窦丛生。
他明明亲眼见着君止那法器将他们吸走,炼化成丹,甚至那枚丹药此刻还在他的体内。
如今,这句恕却是好好地站在了他的眼前。
当真是奇怪。
句恕终于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看,慢慢回过头来,露出一脸的疑惑:“公子为何这般看我?”
虽然他曾与这张脸有过一面之缘,但现在看来,似乎一点也不记得了,目光里满是警惕。
“小少主,是仙人,是仙人救了你。”不知从何处赶来的家仆,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不敢直视乐旬的脸。
原来刚才他也在那群人中。
句恕抬起头,看了一眼乐旬,急急往后退了几步:“不是的,他不是仙人。我见过仙人,仙人不长这样。”
乐旬听罢,目光闪烁了一下,问道:“你见过仙人?在何处?”
那少年小声回道:“在、在梦里。”
梦里?
他分不清虚实。
乐旬迟疑了半刻,抬起手,想探一探他的记忆。
句恕却看着乐旬抬起来的手却是如临大敌般抱着头哭了起来。
左右两个跪着的家仆应时冲了过来,磕着头大声求饶:“仙人饶命,小少主自小神智有损,语次颠倒混乱,不是有意冒犯仙人!还请仙人高抬贵手。”
乐旬怔了怔,迅速收回了手,转头向着那两名家仆说道:“起来吧。我不会伤害他。如今世道混乱,你们不在冤句城安稳度日,为何来此处?”
“谢谢仙人。仙人先知,小的不敢有一丝隐瞒,我们主仆三人的确来自冤句城。小少主、小少主曾被点为活人祭,当时我兄弟二人正跟着城主护送欢小主到地之角,接到句伯的消息后,城主悲痛欲绝,带领着我们星夜兼程地赶回来。万幸万幸,遇到了小少主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回来了。城主怕再遇祸难,便不允许小少主外出了。但小少主自从与天城回来之后,就执意要去找梦中的仙人,谁也劝不下来。后来城主得知唯邪那恶魔死后,便让我们遂着小少主的意,一路沿着水路,四下寻找看看,不曾想过真的能遇上什么仙人。”那家仆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他是上元节从与天城回来的么?可有什么异常?他梦中的仙人?长得如何模样?”
乐旬的话语很轻,听不出来何种情感,那家仆却是变得为难了,额上渗出密密的汗。
乐旬怎会不知句恕曾被点为活人祭?他甚至比眼前这两个家仆都更为了解。
只是,只是没想到,他竟还活着。
仔细想想,句恕被点为活人祭虽是千真万确,但他的确记不清当日句恕究竟有无被君止投入那个法器。
当时的他,也不曾留意到有无这个铃铛声。
如今句恕仍在世,那谁有这个能力,能在王宫之中将他救出来呢?
“小少主正是上元节回到家中的,除了执意要找梦里的仙人,一切都与从前无异。非要说有一丝奇怪,便是小少主非说自己在仙人居住的地方放上了他的小铃铛。天地这般大,去何处寻找一个小铃铛呢?至于仙人的样貌,小少主身上有一副画,是他亲自画的,不过从来不肯示人,连我们也不能看。”
小铃铛?
这时乐旬方才注意到句恕脚上的铃铛的确是少了一小颗。但诚如那家仆所言,这句恕神智不清,所说之话,又有几分可信呢?
也许是他口中的那个仙人救了他,那么那个仙人又是谁?
乐旬上下打量着那个紧紧护住腰间之物的句恕,一时不知如何下手。
“小弟弟,可以给哥哥看看你画中的仙人是何样子么?”
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乐旬瞬间觉得头都要炸了。
他无奈地回头,看到了那个刚刚死里逃生,如今仍是脸无血色的江彻。
不应该给他渡灵力的。
乐旬后悔了。
那句恕似乎不抗拒江彻,不跑也不躲,但也没有回应。
不一会儿,江彻已经站到了句恕的身边,他半蹲了下来,宽大的手掌从句恕褶皱脏污的衣衫上抚过,瞬间将它们变得干净整洁起来。
句恕见状便笑了,也蹲了下来,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神奇的哥哥。
“哥哥,你真厉害,长得也好看。不过,我梦里的仙人更好看。”
江彻听罢,站了起来,笑着抚了抚他的头,余光却是在打量着此刻神情极其难看的乐旬。
“真的么?比哥哥好看的神仙,是有多好看呀?”
“喏。就是这么好看!跟朝哥哥一样好看。”句恕哗啦一下从腰间掏了一卷画卷出来,又利落地将它放到江彻的面前展示着。
那画里画着,一个男子。
乐旬只能这般形容那副画了。
因为上面的画工实在粗糙,笔触也稚嫩,勉强看得出是一个持着长剑的男子,至于面目,完全是糊作了一团。
不过,下一瞬间他便被那画中的一处吸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