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时雨在午夜转为滂沱。程予安的白大褂搭在诊室椅背上,指腹反复摩挲那张被雨水泡软的演唱会门票。门票上的烫金日期已经晕染成墨团,VIP座次编号却依然清晰——那是他亲手从陆沉经纪人手里接过的赠票。
玻璃碎裂声像把冰锥刺破雨幕。程予安抓起手电筒冲向配药室时,碎成蛛网纹的窗棂正漏进腥咸夜风。五斗橱最下层的抽屉被撬开半寸,原本锁着的患者档案散落一地。他蹲下身,在满地狼藉里捡起片沾着雪松香的相机镜头盖。
"程医生?"林柒夏举着蜡烛出现在回廊转角,睡裙外胡乱裹着程予安的旧毛衣。她赤足踩过水渍的声响让程予安太阳穴突突直跳,当年手术台上心跳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在耳畔轰鸣。
黑暗里伸来的手掌比他更快捂住少女的惊呼。陆沉不知何时出现在林柒夏身后,黑色高领毛衣遮住喉结,却遮不住腕间檀木珠撞在烛台上的脆响。"别碰碎玻璃。"他声音比白天低沉三分,指尖在柒夏肩头克制地蜷起,"去我那边等。"
诊室白炽灯重新亮起时,程予安看着陆沉熟练地给窗框覆上防水布。雨丝在那人睫毛上凝成细钻,恍惚间与三年前手术无影灯下的场景重叠——那时刚拿下金像奖的影帝躺在急救床上,腕间还缠着被血浸透的戏服飘带。
"柒夏诊疗记录也值得偷?"程予安将镜头盖弹向茶几。金属与玻璃碰撞的颤音里,陆沉解开两颗纽扣,露出锁骨下方蜈蚣状的旧疤痕:"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程医生,应该最清楚。"
林柒夏端着姜茶进来时,两个男人正隔着病历档案沉默对峙。程予安白衬衫领口微敞,她第一次注意到他颈侧有道淡银色疤痕,形状竟与陆沉锁骨下的如出一辙。紫砂壶倾泻的水声里,陆沉的袖口掠过她手背,体温比常人低得多,像是刚从寒潭里打捞出的玉石。
后半夜雨势渐歇。程予安站在档案室旋转梯顶端,看着陆沉将林柒夏送回对岸老宅。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揉成长长的丝绦,缠在古镇交错的廊桥上。他摸出抽屉深处的加密U盘,昏暗监控视频里,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在他公寓楼下徘徊——那身形与今夜闯入者完美重合。
晨雾漫过石桥时,林柒夏发现湘妃竹伞架旁多了个牛皮纸袋。泛黄的旧报纸上,陆沉站在领奖台微笑的侧脸旁贴着程予安参加医学论坛的新闻照。两张剪报边缘都起了毛边,像是被人摩挲过千百回。最底下压着半张烧焦的信笺,工整的医师体写着:"脑伤后的患者不宜继续从事高压工作。"
药碾子的咕噜声突然在身后响起。程予安握着铜杵的身影浸在晨光里,白大褂散发着杜若香。"离他远点。"药杵重重磕在青石臼上,震得竹筛里的忍冬花簌簌发抖,"会易容的不止戏子,还有疯子。"
林柒夏望向对岸小楼。陆沉正在露台晾洗胶片,晨风卷起他亚麻衬衫的下摆,后腰处隐约露出白色的皮肤,他的衣服上印着一首德文诗的片段,她曾在程予安书房那本里尔克诗集里见过一模一样的句子。石板路忽然传来纷沓脚步声,扛着长枪短炮的陌生人正在询问客栈老板娘:"听说陆影帝在这里采风?"
程予安诊室的百叶窗砰地合拢。陆沉手中的胶片盒坠入河水,显影液在漩涡中绽开诡谲的靛蓝。林柒夏弯腰去捞时,瞥见水底沉着个眼熟的玻璃药瓶,标签上程予安的签名正在墨色涟漪中渐渐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