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椿打电话过来时,喻沅刚脱了衣服。
“下班了吗我可爱的芋圆圆——”
喻沅开了免提,拿起泳衣又有点嫌弃地放下,想了想还是拿起来。
“出差了,和申伟签合同。”
两个人聊了几句工作,喻沅终于把泳衣穿上,嘟囔了一句:“最讨厌穿衣服泡温泉了。”
“你居然有温泉泡!也对,南城周边温泉水很不错,你住在哪家?柏盛还是松原?”
林椿说的是南城周边最大的两个温泉酒店,喻沅:“总住那些地方没什么意思,这边房价又不贵,四季气候合适,干脆买了个房子以后过来度假。”
“买完了?今天?”
“对。”白皙泛着红的脚尖轻轻踏入水中,水温有点烫,但烫一下又很舒服,喻沅说:“挂了,把手机掉水里要你赔。”
“啊啊啊,我下次去也要住你那。”
“不给住,我领地意识很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去松原吧,那地方你熟。”
“啊啊啊——”
——
乔暖刚泡过澡。
她被从内到外蒸得熟透,浴室里水汽蒸腾有点憋闷,她穿着浴袍来到阳台透透气。
今晚是下弦月,她胳膊撑在栏杆上看着眼前影影绰绰的树木成林,远处平静的水面上一抹泛着月光的水面,不知道哪里的流水声在黑暗中潺潺流过,空气中全是草木和泥土清新湿润的味道。
今天听见那个经理介绍,水库里的河鱼也算南城一绝,昨天她们没尝到,也不知道喻沅想不想尝尝。
她这样想着,耳边就响起了水声。
一墙之隔的不远处就是主卧。阳台的外墙隔得规整,明明看不见隔壁,却氤氲出雾气来,缓慢地飘在夜空里。
水流划动的声音时起时落,每次响起雾气都会变浓,是水面被泡在里面的人撩拨过后散发而出的热量溶于空气,乔暖盯着那些雾气,看它们慢慢飘过来,鼻尖甚至能闻到一丝隐秘的暖香。
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的乔暖一下子红了脸,慌张且安静地回了房间。
整个别墅只有主卧有露天温泉,前面是森林,远处是水库的湖面,在这里泡澡很隐蔽也安全,也许喻沅没有穿泳衣。
乔暖晃晃脑袋,不要再想了,不许再想了,再想下去——
今夜怕是又睡不着。
果然,半夜那人果然进了梦里来找她。
乔暖自然仔细地描摹过很多人的luo体,肌肉,骨骼,五官,毛发,动态,神态,所有碳基总和,包裹住一颗每个人都不一样的灵魂。乔暖向来对于人类的骨骼和肌肉走向很有兴趣,上大学的时候画过上千幅躯干四肢,那些年几乎每幅画作都会被老师作为范本拿给其他同学看。但如今她每次梦到喻沅,那张美丽的脸蛋清晰到脸上的绒毛都能看得清,身体却从来像是打了毛边的一团马赛克。
乔暖无奈得很,喻沅总是这样,在现实生活里让她做不擅长的事,到了梦里也不放过她。
明明她还在生她的气,明明她们还别别扭扭地说不上话。现在却梦着人家,坐在浴池边,陪着喻沅泡温泉。
喻沅的脸泡得水津津的,倒映着月色,问她要不要一起来。
不要,乔暖清晰且认命地杵着下巴说,我怕你吃了我。
呵。
这声的确是喻沅的语气,像真的一样。
在乔暖的梦里,她总是在一旁看着喻沅,并且惊讶于自己能窥见这样多样的喻沅,她在生活里的毛病也多,和工作时一样,爱喝酒,一晚上喝掉上万块,娇气,不爱动一下,能付钱能做到的事情绝不会费一点力气,她用的都是奢品,几千块的拖鞋,几万块的睡衣,她的发质很好,大部分时间很慵懒,衣服总不喜欢好好穿,身材富有且慷慨。
她在梦里的表情丰富,高兴和不高兴都表现在脸上,于是过于精致的五官就透出嗔和媚来,和白天冷冰冰又骄傲的样子很不一样。
她就这样看喻沅泡透了澡,临出水之前勾着乔暖的下巴,惯常冷清的声音像是一张揉了纹路的深色的纸。
“我才不会吃了你。”她说:“但你可要记住,你是我养的,所以你什么都要听我的。”
乔暖一哆嗦,醒了。
天光大亮,她这一晚睡得乱七八糟,竟也没有失眠。
她到底为什么会梦见喻沅说她是她的。
她只能是她的心腹大患。喻沅还在让她做助理,只有可能是喻沅故意让彼此都不痛快。她如果真对她好,她怎么不让她拿那副画去参加比赛。
乔暖逼着自己气呼呼起来,遮盖掉前一夜那些带着潮气的暖香和女人覆盖一层水珠的红唇。
毕竟没有任何一个打工人愿意梦老板,不论主观还是客观。
她穿着睡衣迷迷糊糊地下楼,猝不及防看见同样穿着睡衣坐在餐桌前吃早饭的喻沅。她的长发随意扎在脑后,睡衣是酒红色丝绸材质,她在低头看平板,早餐是厚蛋吐司和咖啡,乔暖挠挠头:“您订的外卖?”
“不然呢,难道是我自己做的?”
乔暖松一口气,居然在心里隐隐安心于自己的梦境没有ooc。
她看着没有自己的那份,于是更加心安地拿出手机选外卖,喻沅的手指往旁边指:“微波炉里给你点了,自己热一下。”
乔暖心里对喻沅的负分又有所减少,眼看着就又不想生她的气了。
喻沅听见旁边加热的声音,再抬眼就看见乔暖素着一张白净的小脸,高兴地吃她那份厚蛋三明治。她吃饭很认真,每个动作都传达出她心情不错的讯号。
很容易开心的一个人,或者说,比较好哄,虽然喻沅不承认自己在哄她,只不过点餐的时候多点一份,没让她饿肚子而已。
昨天晚上林椿又给她打电话,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不知怎么就聊到了乔暖,哦对,那个什么画家奖,真是巧合,林椿居然主动聊起了这个奖。
“我一个发小是评委,你在‘北镇’做了这段时间,接触一些艺术界的事,估计也对她的名字有所耳闻。她大学期间就离经叛道,不继承家业去国外当流浪画家,回国之后走遍全国去画那些风土人情,前几年拿了国外的大奖,出口转内销,在国内名声大噪,一幅画直接卖出上百万的价格,现在已经算是国内画家的中流砥柱。”
喻沅对别人的人生兴趣不大,她当时舒服地泡在温水里,因为卧室内只隐约亮着一盏小夜灯,窗外树影间只有月色,喻沅听着催人昏睡浑身舒适的水流声,悄悄把手伸到两侧下摆,泡在水中脱掉了那件显得繁冗的泳衣。
很静也很黑,不会有人看见的,就算看见了也没什么,不过是一身皮肉,那些大腹便便的男人从来不怕被人看,她又为什么要见不得人。
想到见不得人,难免又想到拍她又画她的乔暖,林椿那边也赶巧,突然说到同一个名字。
“我现在在酒会上嘛,刚刚跟她聊完,怕我忘了,所以赶紧给你打电话。她问我,乔暖是不是在我这边上班。原来她们之前就认识,她当过乔暖的老师。”
喻沅回过神,隐约来了兴致:“所以呢?”
“她想问乔暖参不参加这次的‘兰花杯’,我说这我也不知道呀,乔暖虽然在我这儿上班,但不知道她们有这层关系,而且据我所知,乔暖这些年都没有参加过什么美术比赛。她在我这儿做设计工作不错,人也挺好一小孩,但说实在的,没怎么看出她的绘画天份。不过她们做画家的,出名不出名连她自己都不见得能说清楚,我们外行当然也搞不懂。”
林椿是名副其实的二代白富美,从小被全家宠着长大,说话向来想起什么说什么,颠三倒四是常有的事。她做什么投资也都是玩票,需要人替她打理公司才不至于黄了铺子。“北镇”是她所有产业里最争气的一个,能做到北方地区头把交椅的设计公司,林椿也就不敢随便,千求万求,把喻沅弄来做副总才算放心。
喻沅又听她发散着说了一堆,适时拉回正轨:“然后呢?”
“总之陈放的意思是,乔暖是她一直记在心里的好徒弟,但是这些年似乎一直没有什么好作品问世,所以向我关心一下她现在的状态到底怎么样,如果有还可以的作品可以参赛试试,她可以帮着找找状态大概是这样的话。那我就问了,你是人家老师,干嘛不直接跟她通话。”
喻沅也想说,这老师看着也不是什么亲近老师。
“她说,当年只教了半年她就出国了,现在回来也有好多年不见,一直也没联系过,这话直接说就有些贸然,正好得知乔暖在我这儿就方便一些。我这越听越是让我牵线的意思呢,干脆问她要不要安排个场合她们彼此见一下。她同意了。你说陈放这人在外面也是以毒舌不留情面傲气十足著称的,前不久还因为当面驳一个流量小花的面子上了热搜,现在跟我这儿傲娇上了。”
喻沅的心情就忽然不怎么样。
徒弟而已,想联系就去联系呗,还非要找中间人?中间人哪里是这么用的?
林椿:“我这不想着,乔暖是你的助理,和你走得近,也是帮陈放问问,这孩子最近状态怎么样,有画什么作品么?不过我觉得问你也白费,你每天就忙着你手里的工作,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小乔画没画什么东西。小乔这孩子很不错的,你没来的时候设计图稿就做得质量很高,但的确也没听说她在绘画艺术上有什么成绩。估计你这个工作狂也没精力去关心她业余有没有画什么作品,问你也是白问,行了聊点儿别的,我跟你讲我最近看上一家小众牌子,衣服都蛮好看……”
林椿絮絮叨叨没个完,还是她那个天使女儿来找她才绕过了喻沅。
如今喻沅再看吃着早饭的乔暖,一个有早饭吃就会开心的女孩,头发略微自然卷,上班时会扎个小狼尾,顺便戴上她的黑框眼镜,像个不起眼的路人甲。现在狼尾没有扎,眼镜也没戴,穿着一套蜡笔小新的性缩力拉满的睡衣。一张小脸白净细嫩,五官精致漂亮,是谁都会目光柔和地多看几眼的漂亮甜妹。
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讨人厌地轻而易举就会受到所有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