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暮的动作只顿了一瞬。
她神色如常,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开门进屋。
越淮住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沈蕊住在了她对面,赵琴则住在了她隔壁。
前脚才刚迈进门内,盛暮就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还有脸大言不惭地说是担心她。
不如直接说是担心自己从此往后少了一个好用的工具。
这间屋内的陈列和潞华山那间有些许不同,或许是因为没有了古代背景的加持,整个房间不似潞华山一半西式一半中式哪类不伦不类的装潢,是完完全全西方古堡的模样。
雕了花纹的柱子,繁复精美的床,还有地面上铺着的印有大片花纹的地毯。
盛暮照例按了按床,床铺柔软干燥,至少现在摸起来是没什么的。
她没靠近床边,而是借着月光的照明摸索到了床边的桌子旁,坚硬的板凳上没有铺设任何的坐垫,盛暮轻轻坐在椅子的一角,手指攀附住桌边的花纹。
纵使她特意选了这间“有料”的房间,盛暮也并不是有着全部的把握。
现在的她和潞华山的她不一样,她没有修为,只能施展出一些极其简单的法术,别说和雾柏设下的那些障碍比,就连那个捉迷藏的玲玲,她对付起来恐怕都要废一番功夫。
况且副本不似剧本,她没有任意更改的权限。
更何况这个副本最大的不确定因素,此时还是一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暴虐状态。
说白了,盛暮现在和隔壁房间住着的赵琴相比起来,处境并没有好哪怕半分。
月光投洒进来的光线越发绵长,将整个房间分隔成了两半。
盛暮就站在月光之下,感受着寸缕皮肤逐渐被照亮,以及背后那双正在窥视她的眼睛。
在盛暮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大床的一角,缓缓滚落上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是雾柏的头。
端口处此刻还在不断流淌鲜血,满头长发被血污凌乱地糊了满脸。
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透过额发,就静静地看着盛暮。
月亮逐渐升至头顶,月光也如同退潮的海水般缓缓离去。
盛暮接着昏暗的遮蔽,一手伸向桌下的抽屉,另一只手则在身侧缓缓地掐了个诀。
空气逐渐弥散开血腥的味道。
是雾柏要进攻的征兆。
她很喜欢玩家在折磨中一点点精神崩溃,先是浓烈的血腥,而后是黏腻的血液,最后才是那颗飞涌而来的血盆大口狠狠咬伤玩家的脖颈。
这才是雾柏所喜欢的虐杀。
盛暮感受到自己从后脚跟处开始,逐渐又黏腻添上她的脚面。
她没有动,神识却凝得很足,全部都放在了那颗自己现在所看不见的脑袋上面。
左手已经摸到了那一把枪。
右手那道诀也逐渐成型。
就当朦胧的月色彻底被乌云覆盖住的前一秒,盛暮忽然感受到身后传来一道厉风,她迅速转身,左手朝着黑暗的方向开了一枪,右手迅速将这道声音转移到走廊尽头越淮那间房的窗外。
这两件事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在那颗脑袋在半空中就被击落的瞬间,走廊尽头,越淮的房间玻璃上,发出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
骨碌碌——
脑袋滚落在地,脑浆和头骨碎片混着鲜艳的血液洒了一地。
盛暮微弓着身子,双手撑着膝盖,缓慢地平复自己有些急促的喘息。
雾柏修的鬼道最需要鬼气,而月圆只是,恰好会是鬼气最为浓重的时候。
因此脑袋通常会选择这个时间发起进攻。
盛暮吸收了部分的鬼气,在身体内急速地将其转换为自己可使用的灵力,在开枪的瞬间又立马收补到这道声音,并用传音诀将其全部转移到了越淮窗外。
这样一来,明天就算大家怀疑,无论如何也怀疑不到她头上。
物证明确指向越淮,而人证却只有雾柏。
至于雾柏……
想到雾柏,盛暮忽然不合时宜地松了口气。
这个状态的雾柏是完全黑切黑的状态,看着玩家自己闹内讧起纠纷,她不推波助澜一把已经算好的,必然不可能站出来说明事情的真相。
杂乱的呼吸逐渐平复。
盛暮扶着桌子站起来,将那把枪放回远处。
这个点卫生间不出水只流血,盛暮缓了口气,耗尽体内最后一丝灵力用了个最为简陋的除尘术后便仰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一夜无梦。
再次睁眼,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阳光已经照到了盛暮脸上,她快速环顾了四周,地板上的血迹已经被她清丽干净,雾柏自己也将自己的脑袋回收,一切的一切都和她进来时没有两样。
很好。
她放下心来,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去开门。
出乎意料,所有人都聚集在了她的放门口。
盛暮本来还有几分困意,她哈欠都还没打完,长大的嘴还没来得及闭上,就看见门口那六人。
她满脸倦色,眉毛微蹙,声音带着刚起的慵懒和沙哑:“怎么了吗?”
门外六人:……
除了越淮一直将目光锁定在她身上外,剩下的五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昌明开口:“你……睡到现在?”
“昂。”
盛暮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她捏了捏眉心,问道:“怎么了?几点了?我睡过头了?”
昌明:……
这哪是睡过头不睡过头的问题。
问题是,在这么个明眼人看起来就知道有鬼的地方,你是怎么一晚上睡得这么香的?
昌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有些锐利,像是要将她看穿。
盛暮也毫不避让,她靠在门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打量着昌明。
半晌,昌明再度开口:“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盛暮“啊”了一声,抬手掩唇,又打了个哈欠:“有吧,好像还挺大的,我那时候睡了,迷迷糊糊,还以为是打雷。”
她装作好奇地看向昌明:“所以这是哪里的动静,你房间里的?”
昌明立刻摇头:“不是我房间,是楼下,你们这层,应该是……”
他伸手一指,有些急切地想要撇清关系:“里面那里。”
一直没吭声的赵琴忽然小声帮衬了一句:“里面那里,住的不是越淮吗?”
沈蕊也狐疑地看向越淮:“声音我也听到了,也是同样的方向,越淮,你离得最近,是不是该说说是什么情况?”
越淮还没开口,薛启忽然阴沉地哼笑两声:“还说说什么情况,装什么啊,昨晚那道声音明显就是枪声,越淮,你开枪了?”
盛暮没说话,歪了歪脑袋,视线和几人一样看向越淮。
越淮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点了点头,甚至应下了这一点:“嗯,是我开的枪。”
他淡然陈述着自己昨天晚上进屋以来的步骤:“我进屋之后确认房间内部没有多余的机关后就开始寻找防身武器,房间的桌子抽屉,右边从上往下数第三层,有一把小手枪。”
半开的房门后,从上往下数右边第三层的桌子抽屉里,刚好躺了一把小手枪。
越淮似有所如地看了眼盛暮,似是要欣赏她恐惧或是紧张的神情,哪怕是一瞬。
但是没有。
盛暮将散落的长发往脑后捋了一把,露出分明的眉眼,她挑了挑眉,甚至略有几分挑衅地看向越淮。
她知道副本的细节,越淮必然也能知道。
盛暮怕的从来都不是越淮会发现她的小心思,相反,自始至终,她完全都没有想要隐藏自己的想法。
她约越淮吃饭,偷副本源代码,偷偷开枪然后嫁祸越淮这些事。
盛暮在做的时候就料到了越淮会知道。
她怕的才不是这个。
越淮动不了她。
或者说,现在,在没有第二个盛暮之前,越淮没法动她。
她是穿书局有史以来最优秀的程序员,最优秀这三个字意味着在这个领域,没人能做到比盛暮更强。
包括越淮。
她能做到越淮都做不到的事情。
就光凭这点,越淮就不会放弃她。
盛暮甚至有些可惜自己想明白这点想明白得太晚了。
若是早一点能想通,她也不会这么多年一直生活在越淮的PUA之下,不会现在还是会对越淮的冷脸和狠厉有着生理性的惧怕和恐惧。
她和越淮之间,越淮才不是拥有着绝对的主动权。
越淮的承认太过坦荡,坦荡到连赵琴连上都有几分错愕。
钱磊看着越淮,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个小白脸。
他有些不相信地说道:“所以你就把那个女鬼的头给打碎了?在它扑上来咬你喉咙的瞬间?”
越淮点头:“是。”
钱磊哼笑一声:“放屁,这女鬼要是真有这么简单,这个副本的难度能有这么高?你一个普通人,手里就一把枪,黑灯瞎火的,你哪来的这个技术?”
好歹也是过过几个副本的。
几人就算表面看起来再浮躁,也都是有点本事在的。
钱磊这句话说到了重点上。
盛暮昨晚能成功将雾柏的脑袋打碎,靠的不单单是手里的那把枪。
如果她的五感还是想从前那样没有经历过加持,那么她很难注意到偷偷落在床上的头,也很难去精确地在脑袋的运动轨迹上将其命中。
换做别人,碎掉的很有可能就不是雾柏的脑袋,而是玩家的了。
“不信么?”
越淮忽然开腔,他伸手往走廊尽头一指:“那就去看看吧,脑袋已经不在了,但是枪和透骨碎片以及迸溅的血液都还有残余。”
钱磊:“行啊,我倒要看看,你昨晚有什么能耐。”
一行人跟着越淮正准备走向走廊深处,忽然一道轻微的啪嗒声。
越淮下意识回头,对上了盛暮人畜无害的笑脸。
她似是安抚,又似是挑衅地说了一句:
“怎么,我也想去看看,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