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籍，这次实践，你和我一组。”
李灼心身边围满了人，但是他越过人群，喊住了教室末尾处正在犯困的封籍。
封籍眉眼微微抬起，漫不经心地回道：“不要，我已经组好队了。”
旁边正在刷短视频的两个男生闻言，立刻抬起头，其中一人打闹式地推了一下封籍，然后朝李灼心谄媚地笑道：“李大学霸，组队打包，带上我们一起啊，我们愿意。“
李灼心皱了皱眉，没再说话，混入人群之中，沉默代表了拒绝。
画影定格李灼心逐渐朦胧的背影，渐渐模糊。
封籍睁开沉重的眼皮，看了看实践，早上十点。
他坐起身来，回忆刚刚的那个梦境，或者说，是残留在这具身体上，关于原本封籍的回忆。
因为见过了李灼心，这个晚上，关于李灼心的一些记忆也渐渐回笼。
李灼心也算是世家子弟，只是和封家不同，他的祖辈早年炒地皮发家致富，后来成为了收藏家，李灼心从小接触藏品，见多识广，对字画修复有了浓厚的兴趣，算是自己开窍，自己走上了字画修复这一条道路。
年纪小小的时候就拜师学艺，如今师从临江大学文保的知名教授，和封老爷子也算是有些交集，所以和封籍也算是互相知晓一些底细，只是俩人的勤奋程度不一样，李灼心又不热衷于社交，俩人不算熟络，只能说是点头之交。
而在大众的眼中，以及沈婷婷的评价中，李灼心这人本来就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他这人的目标很明确，修复更多的作品，解决更多的问题，人的话，能不接触就不接触，尤其是不认真对待古字画修复的人。
所以，昨天李灼心的态度之所以会改变，大概因为亲眼看到他能做一些工作。
李灼心的关注点，从来不是世俗的评价，而是这个人对待工作的态度。
为人看着虽然冷淡，但是认准的人，一定会伸出援手。
凌晨从学校出来的时候，李灼心说了一句要给他帮忙，他解释了一下今日直播修复的缘由，李灼心听到直播的时候，显然露出了几分不耐的神色，但是听闻封籍只是想要通过这个方式，让原本的顾客吃定心丸，又似乎可以理解一些。
不过，这一单子关系到封家名声的存亡，封籍也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让大家看到他有独自完成作品的能力，所以回绝了李灼心的帮助。
“直播是下午四点，如果李同学有空的话，可以到我家来参观。”
封籍走的时候留下了这句话，李灼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不来工作，只是来观摩，观摩的还是他心里认为的菜鸡，大概觉得这行不太划算吧。
想到这，封籍觉得李灼心这人也别扭得有些好笑。
他起床收拾了一下，下楼扒拉了两口吃的，就窝到工作室里去了。
如今用以填补破洞的纸张有了，工具也有齐全了，封籍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一回是一点都不慌了。
沈婷婷一大早就不见踪影，过了午饭点才回来，捧了一大堆东西放到了封籍面前：“报销报销，你的吸粉道具我都买好了，包满意的。”
封籍看着那些满满当当的文房四宝，不解：“买这么多干什么？”
沈婷婷睁大了眼睛，讶异道：“我跟你说，我沈婷婷可是在红人馆实习过的，主播想要火，环境要素非常重要，这些道具是不是真的实用，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包装出的人设。”
“所以，“封籍看着那一排奇形怪状的狼毫，含蓄地说道，”我的人设就是会使用多种毛笔？“
沈婷婷大手一挥：“这些东西都是我在小地瓜搜过测评的文房四宝，颜值居上，如果你的流量够，直播能够打响，以后这条路走不通，咱可以换一条道路。“
封籍诚信发问：“什么道路？“
沈婷婷自信道：“直播带货！“
封籍听不懂，也不是很好奇，反正这些东西摆在这里也不影响他工作，索性就让沈婷婷随便捣鼓了。
下午三点五十分，李灼心来了。
他的样子和凌晨的时候没有太多变化，换了一身休闲便装，戴了一顶毛线帽，若是不要直视他锐利的眼神，整个人的精神风貌和男大类似。
“太好啦，李同学来了，“沈婷婷在工作间内摆椅子，和之前害怕李灼心的样子判若俩人，”坐这里，和我们一起控评。“
李灼心只是轻微的点了点头，然后目光移动到了桌面上的那一堆用以吸引流量的文房四宝，面露几分不解：“杂物不收拾一下吗？看着很乱。“
沈婷婷感觉听到了自己内心石化裂开的声音，红着脸强调道：“你们在挑衅我的专业水准！“
李灼心不可知否，注意力放到了桌面上的画作：“张大山家里的《远舟行》。”
封籍倒是有些意外：“你认得？”
李灼心点点头：“他把能做字画修复的都找了一遍，总是嫌报价太高，最后求到了你封老师这里。封老师脾气好，被他磨几遍，就软着性子接下了这个活。‘
“原来还有这一层缘故，”封籍说道，“若是如此，昨天不要应承下来，赔他点钱，让他另请高明，想必也没人愿意接这个活。”
沈婷婷也听明白了，气不打一处来：“一副奸商样，不做人事。”
封籍叹了一口气，心想封家如此境地，像是张大山这样落井下石的人肯定不止一个，躲得过这个张大山，也不一定能够躲得过下一个张大山，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总是需要一个突破口的。
封籍自我安慰道：“爷爷走的突然，单子还压着一些，总要一单一单做完的。”
李灼心点点头：“你心态比以前好很多。”
接触到现在，封籍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对自己的评价性发言，觉得有趣：“难得得到你的夸奖。”
“要是值得夸，我从来不吝啬夸奖，”李灼心垂眸思索了几秒，没有来道，“我以前邀请过你一起组队完成作业，你没有答应我，不然或许还能听到一些。”
封籍心下好笑，这人看着像是凛冬冰雪，少见情绪波动，没想到这么记仇。
封籍解释道：“因为一诺千金，我已经答应了别人，不能反悔。”
这个答案显然很戳李灼心，他点了点头，没在追究，脸上总算是有点人类的色彩了。
四点一到，准时开播。
沈婷婷在小粉站开了一个直播间，名字就叫做[小封工作室]。
开好之后，给张大山转了过去。
沈婷婷打开直播之后，就坐到了屏幕之外的椅子上，紧张兮兮地盯着。
《远舟行》画幅不大，破损程度也低，修复材料也都齐全，现在就看封籍的了。
封籍把画卷展开，手中排笔沉入水盆之中，手中动作干脆利落，将画卷均匀地打湿。
蓉妈看着看着，突然眼眶就湿润了：“少爷这动作，有点老爷工作时候的风范了。”
封籍一旦进入了工作状态，能够快速地将周围的声音都屏蔽了，忘却了架在身边的手机，也忽略了周围的人，周围的场景仿若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那间工作房。
那里只能点着蜡烛，光线没有如今那么明亮，封籍要在白天尽可能地把工作都做完。
画卷浸润之后，他两手快速地将覆背纸搓掉，因为他执意不让李灼心帮忙，所以这个过程也花费了不少时间。
蓉妈和老王一开始还捏着手心在边上小心翼翼地看着，但是眼看着封籍手上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俩人感动一番之后，信心也有了，各自忙碌去了。
沈婷婷也有空去看评论了，观看直播的人并不多，有的像是不小心点进来观摩的，有的则像是真的做这一行的。
[看完古文物修复记录片找过来的，没想到真的有这类型的直播！修的真的也是古画吗？]
[主播就是专门做这行的吧，动作都好干脆利落，一看就很老练了！]
[修复不太懂，不过主播动作好帅！多播点多播点，我爱看！]
[明天还会播吗？大一新生，还在学理论课，这个难不难啊？]
[老同学来捧场啦，封公子加油啊！]
沈婷婷看着看着，转头去问李灼心：“李灼心，这个老同学的弹幕是你发的吗？”
李灼心依旧认真地看着，闻言只是随口说道：“我不爱看直播。”
“也是。”李灼心说他不爱看直播，沈婷婷倒是信的。
沈婷婷一条条往下滑，嘀咕道：“也不知道张老板进直播间没有，当事人要是不来多没意思，这直播就是要开给他看的啊。”
“是吗，”李灼心说道，“我觉得不是，这场直播是封籍给自己找回信心的，张大山看不看无所谓。”
沈婷婷问他：“你今天不忙吗？已经在这坐了两个小时了。”
“正忙着，”李灼心聚精会神，“封籍平时也会给封老师打下手吧，他今天的手法比凌晨那会还要快。”
“不过也可以理解，”李灼心说完，又自己解释道，“也可以理解，这幅画受损程度低，命纸的碎裂程度大概是低一些。”
沈婷婷觉得这人魔怔了。
封籍一点点地揭着命纸，直到蓉妈喊吃饭，他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恍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到了新的世界，眼前的不仅仅是一幅待修复的作品，还是一个家族的存亡问题。
他苦笑了一下，回道：“先不吃，快揭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