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娘娘要出宫？”
回到玄清宫，沈玄先是到宫婢舍探视锦书。而后便召集宫人们，准备与大家道个别，并细细叮嘱一番她离宫期间的诸多事宜。
可百合等人一听沈玄要出宫，瞬间个个愁眉苦脸，愁云惨雾。
百合更是一脸的不情愿，嗫嚅道：“娘娘，您这是要抛下我们了吗？”
周福也在一旁开口道：“昨儿个咱家还念叨着，娘娘会为咱们这些奴才撑腰，心疼咱们，能遇上娘娘您这般体恤下人的好主子，是咱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大家伙儿可都发誓了，往后定当全心全意侍奉娘娘，哪怕赴汤蹈火也绝无二话。可今儿个娘娘怎么突然就说要出宫了呢？”
周福说着说着，还委屈上了，竟有种“我将真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哀怨。
沈玄静静地坐在锦榻上，待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完，才不紧不慢地说：“我不过是出宫几日，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们怎么都摆出一副我要抛下你们的架势？一个一个都抱怨上了？”
幽兰在一旁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们哪敢抱怨娘娘抛下了咱们，只是实在舍不得娘娘走罢了。”
诚如周福所言，昨日沈玄与薛雨回乾华宫后，一众宫人聚在一处，热议沈玄为救锦书这个小宫女，不惜又得罪吕太妃一事。
大家都觉得自己三生有幸，能得此仗义的主子，往后再也不用惧怕被其他宫人欺凌了。
唯独紫薇，神色间透着担忧，关切问道：“娘娘，莫不是因得罪了吕太妃，还将她的人整治出宫，摄政王要对娘娘不利，所以娘娘才想出宫暂避风头？”
沈玄连忙摆手，“没有的事儿，太妃那边还未有所动作，我出宫也并非因她。
沈玄笑了笑，又继续道：“你们都把心放进肚子里，我一定会回来，而且，会在月圆夜之前回宫。这段时日，你们务必把玄清宫上下打理好，不然等我回来，可就要对你们一一罚责了。”
百合开心道：“真的吗？娘娘当真会在十五月圆夜之前回来？”
“嗯”沈玄微笑着点头，那神情，就像私塾里耐心哄着学生们的教书先生。
沈玄摆了摆手，吩咐：“你们先去忙吧，我这会儿就要收拾行囊了。”
紫薇领着宫人们退下后，百合却没有走，上前了一步，圆圆的小鹿眼看着沈玄，满满的不舍。
“娘娘，锦书如今身子尚未痊愈，要不您带上百合吧，让百合贴身伺候着您，可好？”
百合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期许。
昨日，她亲眼目睹沈玄惩治吕乐丹的果敢场面，不知道心里有多崇拜沈玄。一整晚，她都在宫人们面前，绘声绘色地夸赞沈玄是何等的霸气。
“我此次出宫，有些私事亟待处理，很快就回。你呀，就踏踏实实在玄清宫，和大家一道守好这里。哦，对了，你待会儿叮嘱大家，务必严守我出宫的事，切莫让吕太妃知晓，否则，她必定会借机生事。”
百合心里虽因沈玄拒绝带自己出宫而失落，但还是扬起一张笑脸，点头道：“娘娘放心，我们大伙儿一定看好玄清宫的。”
“好，下去忙你的吧！”
百合抿了抿唇，仍不愿离开，眼神中透着几分执着，“娘娘，我想帮您收拾行李。”
沈玄见百合如此执拗，便应承道：“那好吧！”
百合顿时喜笑颜开，忙不迭地转身就给沈玄收拾衣裳去了。
沈玄却不慌不忙地坐在锦榻上，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
清润的茶汤淌进喉间，带着丝丝缕缕的甘甜，瞬间驱散了沈玄心底的几分疲惫。她转头，看了眼案头的鎏金刻漏，又望向殿门，好似在等着谁。
果然，不出一刻钟，殿门外一道身影由远及近，快步奔跑过来，跃进殿门，兴奋道：“娘娘，圣上同意您出宫了，还命我陪您一同前往。”
沈玄看着薛雨，脸上表情极淡，似乎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可她仍是装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真的？”
薛雨点点头，急切解释：“我方才将药囊拿回乾华宫，还……”
她声音一顿，不自禁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笑了一下，“还跟圣上说了您要出宫的事，没想到圣上竟一口应允，还特意吩咐我随您出宫，全力护您周全呢！”
沈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抬眸，“她还说了些什么？”
薛雨微微一愣，先在脑海里迅速将女帝刚才对自己说的话，删删减减，然后摇摇头，回道：“没别的了。”
“嗯？好！” 沈玄嘴角勾起一抹了然于心的浅笑。她心里清楚，想必那个冷血无情的女皇帝说的话，约莫着是让薛雨难以岂口吧！
“娘娘，咱们几时出宫？” 薛雨自被卖入皇庭训练营后，极少有机会出宫，确切来说，上一次出宫是什么时候，她自己都已记不太清了。心里头，还是蛮期待和沈玄出宫的。
“你先……”沈玄正要交代薛雨去安排出宫的事，便见到百合抱着一个硕大的包袱过来了。
沈玄瞧着百合怀中的大包袱，几乎把她的小脸都给遮住，无奈地笑道：“百合，我只是出宫几日，不用带这么多东西。”
说着，她走上前，把包袱放到锦榻上，打开。
只见里面衣物层层叠叠，还有各种精致的钗环首饰，甚至连她平日里偶尔把玩的小摆件都在其中，就连银丝暖炉也搁里头了。
百合小脸微红，轻声解释：“娘娘，我想着宫外不比宫里，您万事还得准备得周全些才好，这些都是您平日里常用的，带着总归安心。”
沈玄心中一暖，轻轻拍了拍百合的肩膀，“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次出宫，需得轻装简行，带了太多的东西，反倒不便。”她从中挑了几件轻便实用的衣物，又拿了几样必要的物件，重新将包袱整理。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了眼薛雨，“薛雨，你去弄两套太监服来，咱们正好趁着皇宫守卫换岗之时出宫。”
“啊？太监服？”薛雨大吃一惊，“这好好的，为何要穿那太监服呀？”
“难不成，你要与我大张旗鼓地出宫，让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
显然，沈玄并不打算带着薛雨光明正大地出宫，既是不想让吕乐丹知道，自然是越低调越好。扮成小太监出宫，再合适不过了。
薛雨“哦”了一声，明白沈玄的意思，利落应下，转身便疾步离去。
“娘娘，这天气寒冷，您还是把这银丝暖炉带上吧，多少能添些暖意。” 百合站在一旁，瞧着沈玄挑出的暖炉，赶忙又伸手将其塞回包袱里。
沈玄实在不忍再拂了她的好意，笑道：“好，我带着。”
不多时，薛雨回来了，怀里抱着两套太监服。
……
皇宫的最高处，望星阁上，一抹黑色身影静静伫立。
凛冽的寒风肆意翻卷着她身上的黑氅，那笔挺瘦削的身姿在亭中一动不动，周身散发着矜贵且疏离的气息，宛若暗夜降临的神祗，让人难以靠近。
凌霜轻步走近，在距离萧澜渊两步远的地方停下，轻声请示道：“皇上，还需让暗卫跟着琰后娘娘吗？”
萧澜渊并未回答，目光望着宫门的方向，虽然那里根本看不见沈玄出宫的身影。
良久，萧澜渊红唇轻动，“不必了，朕相信薛雨能做得很好。”
她顿了顿，又问：“你说，沈玄这次出宫，真如她所说的那样，只是去探望采药农家属？”
寒风呼啸着灌进她的氅帽，令她开口询问时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
凌霜微微皱眉，心中暗忖，女帝多疑谨慎，这问题实难回答。
可看着女帝帽檐下疑惑的眼神，犹豫了一瞬，还是小心翼翼道：“琰后娘娘心善，她既能为救锦书得罪吕太妃，因此知晓药农遭遇，想去探望也算是情理之中。加之，此番娘娘出宫，愿意让薛雨陪同，足以见她行事坦荡。依属下之见，娘娘应无逃离之意。”
凌霜言辞委婉，本意是宽慰萧澜渊，替沈玄说些好话。可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
这话听起来，竟好似暗指女帝疑心过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隐隐透着几分指责之意。
萧澜渊冰冷的眼神轻轻一瞥，如寒芒般看向凌霜，“怎么，在你看来，朕的决断有误？”
凌霜立刻低下头，恭顺地说道：“属下不敢。”
凌霜虽不敢再多言，可心中，却仍因今日听见女帝与薛雨的那番对话，而为沈玄鸣不平。
沈玄，不是那样的人！
……
夜幕降临时，沈玄已经坐在薛雨安排的马车出了宫。
车轮在落有积雪的石板路上滚动，发出沉闷的声响。
沈玄掀开帘帐，透过车窗，望着皇宫的轮廓渐渐远去。
冷风呼呼地灌了进来，吹得沈玄微微一颤，却也吹散她心底的几分压抑。
街道上，灯火辉煌，店铺林立，招牌幌子在风中摇曳着，处处散发着人间烟火的气息。
沈玄望着这热闹非凡的街市，对薛雨说：“太晚了，咱们先找个客栈落脚，再吃些东西。折腾了这许久，肚子都饿瘪了。”
薛雨一听，忙点头应下，她的肚子早就饿得直打鼓。
她摸了摸咕咕叫个不停的肚子，转头看着沈玄，说道：“娘娘，我想起之前在宫中听其他宫人讨论过，西街有家‘聚仙楼’，那儿的菜可出名了。据说招牌菜神仙鸡，用的是秘制酱料，小火慢炖，鸡肉酥烂入味，香气能飘出老远；还有那翡翠虾仁，虾仁个个晶莹剔透，咬一口就唇齿留香。就连那配菜，也是清爽可口。好多达官贵人吃了，都赞不绝口呢，要不咱们去那儿？”
沈玄微微一笑，“听着倒是不错，那就去聚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