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洛基抱着膝盖坐在原地等了好久好久，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难不成死了之后都是这样的，变成一个没有□□只有灵魂的鬼？他并不认为自己可以独特到变成世界上独一份的鬼。

洛基把自己凌乱的黑发往后面一甩，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他看见眼前广阔干燥的红沙地上，接近灰沉的天空的边际，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光圈。

什么？他眯缝起了眼睛。

白色的光越来越近，越来越刺眼，洛基身边的一切都开始变得虚无起来。他看不见脚底的沙砾了，看不见远方把自己分尸了的巨兽了。他好像离开了这个把自己困了一年的星球。

洛基用手遮住了眼睛。过了一会儿，直到他感觉自己的眼睛适应了这个光线后，他才放下手。他现在确定的是，光圈中心里站着的是一个有着白色翅膀的女人。

“洛基，我是克洛特，命运的守护者。”命运女神说。

“命运女神？”洛基继续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她，然后说，“所以你来处理我了？”

“我拥有的是掌管人间生死的神力。”克洛特的声音如弗丽嘉一般柔和，她平静地看着洛基，声音没有什么语调，“可是你的命运和其他人不一样。”

“Well——我当然不一样。我是个神，阿斯加德的神，奥丁的儿子，这不是你能掌管的。我是和你一样的神。”洛基说。

“可是，你不是。”克洛特摇了摇头，“至少我认为你不是。”

洛基把嘴一抿，眉毛一抬，眼睛一挑……继续说啊，告诉我个所以然来。

“你身体里有阿斯加德的神力，但是阿斯加德没人承认你是神……你是一个冰霜巨人。”

洛基沉默了。他尽管可以说很多话来狡辩，但是在内心深处，他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阿斯加德从来不承认自己，他是个在阿斯加德长大的约顿海姆人。一直以来，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拼命地强调自己是阿斯加德的神。

他用无所谓的表情来掩饰自己深沉的讽刺感，耸了一下肩：“好吧，无所谓。反正我已经死了……你能看见人的命运？”

克洛特点了点头，伸出食指，悬空轻轻一点。无数条淡红色的线瞬间占据了所有的空间，交织在一起向远方延伸。

“每一根线代表了一个人的命运。”她说。

洛基看着成千上万的红线交织在一起绵延不绝，它们柔韧的光泽里透露着生命的力量。他的脸慢慢阴沉了下来，瞳孔渐渐被阴霾覆盖……那些平庸的，低贱的，堪称蝼蚁的生命依旧顽强地延伸向远方，包括索尔可笑的小女友，可是——他的红线却断了。断在了他们的前面。

他不甘心。

凭什么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所有人都要折了他的翅膀，看着他的坠落而欢呼雀跃。他是九界最强的法师，有着让人恼怒的智慧，凭什么要在无人问津的荒漠死于野蛮的野兽之爪。

他盯着那些命运的红线，看了很久很久，牙齿开始左右摩擦着。他突然阴邪地笑了一下：“可是，我不能死。”

克洛特说：“生命的奔腾和时间的流逝是齐头并进的，没有人能往回看——你已经死了。”

“是的，是的我死了，我的一部分现在还在那群野兽的肚子里，哦可能现在已经出来了……我知道。可是，我还不能死，”洛基的脑子开始疯狂地运转起来，“我要回去……因为——我的生命红线呢？你说我的哪里不一样？”

克洛特五根细长的手指在空中拨弄了一下，给他展示了他的红线。

洛基“哈”的笑了一声。

他的命运真的是一团糟。好好的生命红线仿佛被猫挠过了一般，乱成一团。

“所以你猜这是为什么！”洛基大声说，“我的命运乱成了一个球，是因为，现在，并不是，我的终结。明白吗？”

“你没有扭转命运的能力，你看见的就是我未来的命运，可是你没办法改变它！”洛基慢慢走近她，声音低沉下来，“因为我，回去了。”他得意地宣布自己的结论。

“洛基，你不能回去。命运的天平需要平衡，你冒然的回去将会让所有人的命运失去平衡，我不能这么做。”克洛特说。

所以她可以送他回去。洛基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

洛基转了转眼珠子，接着说：“好，那么就是说，这边，是我的生命——”他摊出左手心做了个托举的动作。“——那边……你找个东西让它平衡了不就行了？告诉我可以怎么平衡它。”他抬了抬右掌心。

“天平的另一端并不一定是实物，但它一定是你无法割舍的一部分，你真的要平衡它吗？”克洛特皱起眉头。

“现在我已经死了，我还有什么不能割舍？OK，我没有特别珍视的东西，除了我的生命。”洛基说。为了活命，他可以不择手段。

“就算是别人的生命？”克洛特问。

“你看我像是会同情别人的生命的人吗？我看着都不像好人。就这么决定了——你把别人的命放到另一端吧。”洛基很认真地说。

“不是我，决定天平另一端的生命的，是你。”克洛特凝视着他，缓慢地说。

“哦——那，交易成功？”洛基狡黠地对她眨了眨眼睛。

洛基感受到身体底下滚烫的沙砾，来自四肢百骸的疼痛在他全身流窜着，他的整个人都仿佛是被岩浆侵蚀过了一般，从内而外都被腐蚀透了。

他吃力地睁开眼睛。

还是在那个星球，还是在他掉下来的那个悬崖底下。

洛基眼睛的余光瞟过他的身体。他的四肢像是被搅烂了后又拼凑起来的一样，血肉模糊。他努力呼吸着，每一次呼吸都引发了胸腔剧烈的疼痛。

但是疼痛告诉他，他还活着。

洛基笑了，歇斯底里地笑着，胸腔里发出了痛哭般的低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好像又失去了意识，迷迷糊糊中，他听见了一个声音。带着点器械般的阻滞感，是个女人的声音。

“父亲，090星球发现一个冰霜巨人。”

洛基看见一个全身被机器组装的女人站在他面前，嫌弃地一脚把他踢正。

她看了他一眼。

“还活着。”女人向她的父亲汇报。

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那个女人一把抓住了洛基的脚踝，一用力。洛基哐当一下就被她像扛炮弹一样搁肩上了。

她向远处的一艘飞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