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灵堂跪着,你若是和大家一样好奇,怕是就会发现我了。
我放弃了,我被迫放弃了。
我求你,我求你,暗夜里醒来,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纱帐不是我喜欢的配色,金碧辉煌不是我想要的房间,父亲怎么为我准备了我不喜欢的房间。
周围好安静,我爬起来,你要问我为什么是爬?因为我全身酸痛无力,好奇怪。可能是那个梦太辛苦。
我揉揉干涩的眼睛,揉了揉胀痛乌青的膝盖,闹不清这是在哪,眼泪先流了下来。
就这样滑下床去,迷瞪地出门,一打开门,掉进个人来,引得我发笑:
“你谁啊?不好好去睡觉,在这里挨冻呢?”
“王爷,外面冷,怎么出来了,离上早朝,还早着呢。”
笑容止住。
好人儿。
我该怎么办,步入黑夜,风要引向我去往何处?
我宁愿待在刚刚的梦里,跟着道士捉一辈子妖。笨蛋父亲,“咳,咳,”傻子父亲。
“王爷,王爷,衣服,鞋,灯笼——,还有奴才!”
东宫也是一片黑呢。
九岁?
我向一个九岁的孩子乞求什么?
跪在东宫寝殿门口,无法思索,皇权至上,只要他点头说没有的事,就没事了。
“龟孙子,怵在这里要赏钱?还不快去请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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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皇上说——别扰他。”
“王爷来了,没说吗?”
“说、说了的。”
“唉,这会闹什么孩子脾气。”
我多大了?
我长这么大怎么没有一点办法救父亲,闷声泪又下来了。“呼——呼,”寒风直吹,也解不了胸口的闷。
“咳咳——”,长不长大不是这么算的,父亲,不是这么算的,我不能没有你……
“心儿想要什么?”
“一个园子?”
顾怀坐在太傅腿上,晃着小腿,小人书举过头顶,看向太傅,太傅可是比书上的人儿还丰神俊朗,心如白昼里宽敞的堂屋,次第亮了起来。
“什么样的?”
“不知道——”他跳下地去,被太傅先一步接住,放平稳,却急着要去书柜处找找画册,要是有看上的,依葫芦画瓢建一处也不是不行。
“那就在古寺山下修一个,让我们心儿长大成仙好不好?”
“真的!”
修仙!在父亲为我建的独一无二的园子里!
顾怀又要上太傅的身,太傅看他着实爬的辛苦,一把抱起顾怀,举高站在他腿上。
落腿的第一句竟是:
“小书生会有狐狸精!”
“哈哈哈哈,是呀——”
“王爷,我们回去吧。”宝莱说话扯了思绪。
“回不去了——宝莱——”声声哭嚎着,“我们回不去了——”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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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门打开,一个稚嫩的孩童走出,茸毛裹身,全副武装,不经蹙眉,该有多热呀?
“皇叔?”
是啊,他是我要求的人:
“皇上——求您了——求求您了——把太傅还给我——我不能没有他——求您了——我求您——”
就像个疯子一样不停磕拜在湿冷的石板上。
石板的冷硬程度盖不过头顶传下的朦胧的话语:
“皇叔?然儿不懂。”
懂?懂什么?白纸黑纸?
我抓住小孩的手,不懂好啊,热传递到我手上。
我笑笑,重燃希望:“皇上不用懂,太傅没罪,您打开狱门,请他——”抿唇,希冀,“请他出来就好了。”
请,请我倔强的父亲——
“这不合理法。”那双睡醒的眼睛格外神韵。
我摇摇头。
你跟我玩哑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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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路的小孩没有再呼喊一句。
我一直想要一只狐狸,通体是黑色的,有它在我不再害怕不现世。
据说是每个人的成人礼。
它可曾记得,我提早寻过它?我却等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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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说,自戕之人下地狱。
血染浴池,新鲜的红,晕染,第一次见血,很意外,杀声是丑陋的,鲜血却是漂亮的。从欣赏中回神,没入暖池,白袍浮起。
手边的白与那水中淡红相混,也是好看的。
环绕的热气,能抵了冬季的阴冷,好舒服,突然在想:
地狱会比现在差吗?
飘然似仙苑,甘愿沉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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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黑影下水,搅浑,污了我的画作。
“太医!太医!快叫太医!”
大片水起伏汹涌,波涛像潮汐将我纳入水底,冥冥中喜愠。
或许,我能做更好的。
我恨你——
我一个人好好的,你突然下来弄得麻乱,让我很难受,哭得头晕,你干嘛管我,手腕红色浸出白带表面,如同刚刚衣袍混入红墨水中,你不觉得好看吗?
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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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天,出太阳。
好久不见。
“皇叔皇叔,你,是太傅,太傅来了。”
父亲?目光从窗子移至门口。
“心儿——”
“师傅,心儿好难受。”心儿动不了,连杯茶都端不了给您,心儿好没用啊。
“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呜呜——你害的——你不要我了——”好久不见你,关心我,为我拭泪,“呜,你回来了——我原谅你了——”
“是是。”
合着我手的您却低着头?谁是罪人?头好痛,闭上眼,但是白天不是黑夜,不是不睁眼就没有刺眼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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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没有回来。
他们合伙哄我。
我想要一个家确实很贪心。
师傅被谪任采明城太守,又一个不毛之地。
摘帽告别的时候,有人笑得正欢,有人哭得正烂。
我已没眼看,这真真假假,真中混假,假的变成真的的他们的官僚情谊。
啊,神游起来,这样看,他家定是被欺负了,驻守着飞沙走石的远迢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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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院。
言雨生将初次远行。
“我的第三个家。”
言雨生拿剑在地上划了幅容国的地图,剑尖指向边城腹地,长条样的地块。
顾怀对着边城与京城来回看,又审视了其它城与京城的距离,只注意到没有更远,只有更近。
“别去了,或是近一点。我看欢城不错。”
见顾怀愁得认真,言雨生欢声:“小久,说得你能调我回来一样。”
言雨生勾搭住顾怀脖子:
“没事,你哥哥我,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哼哼,对,你最厉害了,容国最大的地盘都是你家的。”
“等我。”
突然,言雨生低沉一句。
顾怀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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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没钱,可以用美色;大概有权,可以圈钱财。
大概,我是有钱有权有人的恶人。这样的人做一张白纸,谁都可以来试探作上一笔,或是白的,或是脏的,久而久之,那明暗的界线显现,我是不是可以就这样成长为王爷?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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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人中……
第一人,整齐的边幅,干练的姿态。
“之无爱卿会乌厥语?愿意去边境生活两年吗?”
“臣有妻儿——”
不是什么大事:
“卿可携一家人同去,朝廷提供这两年的开销。”
“这,还请王爷,容臣回家与妻子商榷商榷?”
“准,行的话告诉本王,否,便不必来说了。”
看来是推词,没必要争取了。
“是,微臣告退。”
他是这般的体面稳重,或许师傅,我该学他的模样为王爷?
第二人。
“爱卿会乌厥语,想去——”
“想!想!臣老早就想出去了!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江湖少年一游!”
好活泼,执扇提笔挡剑,好像尽在他这一身正气中了。
“不瞒王爷——”
“臣一个人,梦想在边界沙漠找到另一个人,与他一起漫步在人烟稀少的沙漠上,看黄昏,天地相接,万道金光披肩而来……”
为他安排个护卫吧,别在沙漠里丢了人。
“很好,祝爱卿如愿以偿,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为什么是郎君?”
“啊,不好意思,是娘——”
“王爷是怎么知道的?”
“——子。”
这人甚是可爱。
我笑笑:“爱卿天真浪漫,像是不拘一节的人。”
“王爷,你觉得我怎么样?”
“爱卿有大才。”可是谁来保护你那些浮想联翩的才华呢?
“好吧。”
?我还没说什么,怎么悻悻离去了?
第三人。
“卿会……”
“说实话,臣不太会——”这人握着的手不住在发抖。
册子上标明,此人不止乌厥语,国学也是数一数二的好。
“爱卿无须担忧杂事,本王相信卿的能力。宝莱奉茶。”
他仍然低着头,接过茶杯,未曾饮。
我下台阶:
“卿若有意,本王给你开特例,只当是去跟朋友们玩上几天,要是不适——”
抖动地茶都要洒了,我稳住他的手,才终于抬起头来看人,他面相完好,身体不似有疾,我微笑:
“本王定接卿回来。”
见他点头。我才放人:“道默爱卿,好生休息。”
看着他木木离去的背影,天地良心,佑他此趟收获快乐。
……
忙活了好一阵子,集齐了人,钱财房屋也要置办好才行。
国库是动不得的,不知我的乐坊赚得够不,还得想想其它法子。
“王爷,您把他们都往边境上送,京城怎么办!”
京城?宝莱,我恨不得把京城搬到边境去。
“你说武将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
“那自然是为了防止暴动。”
是这样吗?
“文官也是一样。”
“一样?”
“一样难管。先放他们出去玩玩。”
去跟他做伴。
漫漫黄沙,若是做成绿洲,汩汩流水流淌,开出橙红花来。
烈日黄昏破土,金闪闪,明晃晃的不是细沙,而是水晶漫道,两边的人们会生出什么感慨来回馈生命的力量呢?
我想定不是战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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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能接受耳边静一天。现在,万万静不下了。
以前,提笔想的都是你,写的都是与你有关的文字。现在,提笔,手腕裹着的白色丝绸条带提醒我,还是一个人的好。
笔下批的也都是看不清的他人生活,可能是催命府,可能是发财梦……
丝竹乱耳,案牍劳形,才能少犯错,不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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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今年的新科状元是采明城的人。”
“叫郝眠竹。”
时过境迁。“陈王”没有什么不好的。
“给他安排一个不上不下的职位。”
“您不见见他吗?可能太傅,国舅老爷有话托付?”
宝莱语音越来越低。
完全不用在意的,我并不——在意。
“哼,最好安排个忙职,别让本王见到他!”
“是。”
“虽忙,但要轻松。”
“嗳!”
宝莱走了又回头:“校书官,您觉得怎么样?”
“自然是好的。”
成为元心四年了。
春天,阵雨,阵风。
我坐在窗台上,倚在窗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