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明昨日于山间破庙中歇脚，今天又坐了趟气味不雅的马车，虽然身不染尘，却还是期待一场热水澡。如今热水微烫，她不由舒服得谓叹出声。
拧干毛巾搭在额头上，杨昭明想起之前的事情，还是忍不住摇摇头。
之前，山光野讲述她收留孙婆的原因，是因为一年前，她的证词让她摆脱了小偷的罪名，可杨昭明却点出，孙婆不是孤苦无依之人，相反，她是一位武林高手。
山光野直接傻了眼，她完全不知，之前也就算了，她以为孙婆是个孤苦无依的老人，请她回家做门卫是让她安享晚年。但是现在知道孙婆是个武林高手之后，她就明白，这件事必然有猫腻。
可问题是，她完全不知道这猫腻从何而来，就是山姥姥，也有许仪的提醒，知道该从哪方面防备。
但是孙婆呢？
山光野确信她们毫无关系。
还是陈法慧说，既然孙婆一年了都没有其她举动，不如就相信她说的只想要一个栖身之地安享晚年的话。
她们都知道，以孙婆这个武林高手的耳力，肯定能将她们的谈话听清楚，这也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为的就是表明，她们一行人已经识破了她的身份，若孙婆无恶意，那么山光野愿意奉养她到老。
之后，山光野本想将孙婆请离，毕竟之前只以为孙婆是个普通老人，做门卫也不是件大事，可现在她意图不明，再让她做这小院的门卫，就有些不妥了。此事虽然有些困难，但也不是不能沟通的。当然，山光野此举不是小瞧杨昭明，只是害怕，万一这孙婆心有歹意，再动手，惊扰了杨昭明的清静就不好了。
至于让杨昭明避让，离开这个院子，为她重新找住处。这个想法山光野是从未有过，毕竟高低有序，卑不动尊。
但杨昭明拒绝了，看过不少武侠小说和电视剧的她，在知道这个世界不止有神仙妖怪，还有武林高手之后，就对所谓的武功，起了很大的兴趣。
之前的许仪和她接触不久，她就是有心探索，也没那个时间，如今正好可以让她研究，她当然求之不得。倘若这孙婆并无歹意，也没有其她小动作，那么杨昭明只会和她协商。但是若这孙婆心怀恶意，同时也出手了，那么，收获一具实验体，那也不错。
至于后来，杨昭明问孙婆，一年前的那个晚上，她看到山光野起夜，是否表现出了异于平常的言行举止。
其实，这句问话，是杨昭明在诈孙婆，不过很幸运，她诈成功了，孙婆骤然变化的表情告诉她，一年前的那一夜，她确实看见山光野起夜了，而山光野也确实露出了不同寻常的表现。
但按山光野的说法，当日她是没有起夜的，孙婆也是这样做证的。
杨昭明本没有怀疑，只是看出孙婆武林高手的身份之后，她习惯性的对她的话都产生了怀疑。
与此同时，具山光野说，那冤枉她的赵提，至今仍在向书院老师反映，她当夜确实看见山光野起夜了。
两者相加，让她对那一夜产生了怀疑，故而才会请孙婆喝茶，诈她一诈。
不过，虽然从孙婆的表现来看，她的猜测确有其事，甚至不知为何，她好像感觉对方有些怕她。
但是，即使被她戳破，即使有些怕她，这孙婆却仍然不认，反而顾左右而言它。
杨昭明虽然十分好奇，孙婆和山光野是什么关系，而当夜出现的山光野，又究竟是不是她本人。但孙婆不说，在她没有表露出异常的情况下，杨昭明自然不会逼问。料想知道了孙婆武林高手的身份后，山光野也会对一年前的事情产生怀疑，该怎么调查，想必她应该有数，就是没数，她的好友陈法慧也应该会提醒她。
至于她嘛，过几天就是这个世界的端阳节了，也不知道这和端午节有什么区别，她对探索两个世界的不同，可是有着十二分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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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澄明的窗纸，与蒸腾的水汽交织在一起，让房间内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就在这舒服得仿佛能将人侵软的氛围中。
忽然，杨昭明睁开眼睛，即使侵泡在微烫的热水中，也能感知到一股刺骨凉意。
有不是人的东西在窥探她！
这个认知一浮现在她的脑海，便是勃然大怒。
“啊！”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飞快的自水中飞出，飞仙装覆盖了杨昭明的身体，她一掌掀开窗户，飞了出去。
杨昭明不知道，因为她的怒气，原本被玉瓶镇压的由现世带来的变异的病毒，居然开始沸腾起来。而之前的那道目光，虽带着不详，却不会轻易伤人，如今却因为那沸腾的病毒而遭到反噬，甚至引得沸腾的病毒反侵蚀过去。
屋外院中，还是那一片花草繁盛、香气扑鼻的可爱景象，杨昭明甚至感知到，孙婆正在厢房中，正暗自观察着这边。
明明下山之前，杨昭明曾打定主意，不会轻易在人类面前显露法身，因为这往往意味着麻烦。但是现在，杨昭明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被冒犯的愤怒让她非要弄个明白。
要不是感知到窥视她的东西似乎因为她的某种举动而受了伤，且动弹不得，杨昭明就不是这点动静了。
微微悬空，她一手拿金锏一手握玉瓶，面露冷笑的看着这个居然敢窥伺她的“东西”。
“上神饶命！上神饶命！”
只见求饶之人身着白色官服，在地上不停叩首，在她抬头的瞬间，可以看见，她的双眼已经爆裂开来，只余两个猩红的血洞和两行血泪。
这人眉宇间，有神道光芒闪烁，似乎是想修复受伤的双眼，可那猩红的血洞一阵蠕动，却没有成功，反而是入侵血洞的力量仿佛受到了挑衅，更加深入的破坏此人的身体，就是这么几叩首的功夫，这人已经开始呕血了。
“你是何人？为何要窥视于我！”
看这人惊慌失措的模样，不像故意为之，但也不能排除是这人见机不妙所以才装模作样，故而，伴随着杨昭明的问话，是此地天地之炁翻滚沸腾，死死的压制着此人，必要让她不能逃跑。
“下官，下官樊萌，隶属于春照县城隍庙，官为日游巡。下官绝不是故意窥探，求上神饶命！”
“日游巡？”
日游巡将头磕得“砰砰”作响，杨昭明却在仔细回想关于日游神的具体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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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游巡？”
孙婆听到那位大人的自言自语之后，这才明白，原来那看似空无一物的地方，此时正有一位鬼神。
之前，被叫破是个武林高手的事实后，孙婆虽然诧异，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因为，她本就预备着要将事情和盘托出，好让山光野有所准备。
但最起码不是现在，也不是这些人，至少得有个私密的地方。
然后，就是这位小院客人将她叫过去请她喝茶，孙婆才第一次认真起来。
能看出她武功不错，这不算什么，眼力好再加上家学渊源就行，能通过山光野的讲述就判断出当晚存在猫腻，这也不算什么，只需要脑子不错就可以。虽然两者同时在一个人身上很少见，但是少见却不代表没见过。
但是，当她同这位被称为杨先生的客人对上视线之后，她的再多想法，都飞灰烟灭了。
她安静的坐在那里，手中捧着茶杯，缓缓的品茶。衣裳上绘制的仙鹤十分传神，衣服用料更是精美，但再怎么美丽的衣服，都比不上她的容貌。
孙婆是个粗人，不怎么通文墨，只从记忆中勉强找出“俊美无俦”这个词，才可以描述一二。
但是她的容貌比起她通体的气度，却又不值一提起来。她的神情有种天然的优美，她在她身上看到了返璞归真、无形无相。
而当她与她对视，她之前的种种印象皆消失不见。
身心合宇，念力天心。
如梦如幻，似真似假。
在那双眼中，在那一瞬间，她回想起了过去，那年窗外夜雨潇潇，女儿圆润的脸蛋在烛光的照映下宛如一轮明月，她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突起的肚子上。笑着说，等孩子生出来，长大了，还得她这个祖母来操心，要教她写字练武，为人处事，做一个如她祖母般顶天立地的人。
“她得知道，她祖母虽然身在江湖，却不是那逞凶斗狠之人，她也曾做下义举，活人无数。旁的什么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咱们母女两个，却是必须牢记。”
骤然的画面，让孙婆心中大悸，狼狈的转过脸去，也正是因为这一遭，她的面色这才露了痕迹，被杨昭明看出了破绽。
事后，孙婆仔细回想，之前她的遭遇，恐怕不是这位杨先生故意为之。相反，这样的魔瞳，只是简单的与其对视，就能产生如此效果。
孙婆心中既渴望，却又害怕，于是，她躲在房间，不愿出去。
不同于之前还有些高高在上的点评，如今，孙婆不仅谨慎万分，甚至，在惧怕之中，隐隐感到对某种不可言说之物的敬畏。
她在想，这位杨先生，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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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是这么一盏茶的功夫，以她多年的警惕，竟然听到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
她自然不担心那位杨先生，但从缝隙中，她却没能发生发出惨叫的是谁。
或许是灵光一闪，又或许是之前杨先生的奇异之处不能用武学来概括，孙婆立马想到，或许这发出惨叫之存在，不是人类呢？
这个猜测并不难接受，她曾在梦中斩鬼，本以为只是荒诞不经的一个梦而已，可她醒来后却发现恶鬼之角就落在她的脚下。也因为这件事，她同不少有本事的道士开始打交道。虽然没学到什么道术，却学了不少不费事的小把戏，比如见鬼，又比如以凡人之躯伤到恶鬼。
如今虽然因为准备不充分的缘故，她并不能看见发出惨叫之物究竟是什么，但是，凭着同多年的经验，她能模糊的感知到对方在哪里。
直到，那位杨先生就这样从窗户飞了出来，身着彩衣，威严赫赫，宝光四溢，好一副神人现世图。
而她目光凛然的看着一个方向，口中却自言自语，说“日游巡”。
日游巡，孙婆还是知道的，此神原本是一位凶神，只要碰到她，虽不致死，但也会招来不幸。后来，她被地府收编，于是负责在白天四处巡游，监察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