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游匆匆抹了一把眼眶,便开始往石头上爬。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冷风呼啸着从他的身后掠过他的耳边,他仿佛从这冷风中听到了某种痛彻心扉的呼唤。
“柳香芹!”
“石弘益!”
“纪霞!”
童游的声音顺应着冷风,一路刮向了S区的深处,回声仿佛撞向了防线的高墙,震落了砂砾和尘埃,冷风升腾而起,冲向了区外人类幸存的城市。
传到了S区外每个人的耳朵里。
不知有多少人坐在了电视机前,他们有的刚刚从睡梦中醒来,有的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也有的躺在病床上,看着晃动不安的转播,听着童游撕心裂肺地呼喊。
他们很多人不明所以,只知道是童游的直播便急忙围观。他们看不懂童游在做什么,听不懂童游喊出的一串名字又代表了什么。
也有人陆续想起,童游这个举动像极了他们曾看过的某个留言。
曾经写下那个留言的女生,被研究所及时通知了童游的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握着手机的手颤抖不已,和她的母亲相拥在了一起。
童游喊出的每一个名字,她和母亲都很熟悉,甚至属于他们的脸也仿佛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
女生哽咽道:“妈妈,你看到了吗?”
母亲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泪水润湿了她眼睛的皱纹,也重新点亮了她结网许久的过去,她忙不迭地点头
“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
童游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完短暂记住的几个名字,想让索径把剩下的名字也告诉他,还没等他问出口,只听身后响起了密集的嘎吱声。
这是脚踩在雪地上走的时候才会发出的声音,童游愣了一下,正要回头看去,只听身旁唐啸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旁边。
唐啸站在石头旁,对着天边喊道:“孟淀!”
朋朋出现在了童游的另一边,她也在喊:“孟学博!”
童游不知道唐啸和朋朋为什么出现在了这里,他看了一眼唐啸,又看了一眼朋朋,最后看向天边
随即怔愣。
天边,光芒万丈。
日出了。
索径不知何时爬到了石头上,声音在童游的耳边响起。
“下一个名字,许桂帆。”
...
所有的名字喊完,几人嗓子都有些哑了,几个人迎着日出往回走。
回程没有人说话,唐啸和朋朋加入纯属冲动。
他们只是看到童游站在石头喊着一些陌生的名字,看起来特别感染人。所以他们也跟着喊了起来,等那份上涌的热血褪去,唐啸和朋朋又后知后觉感受到了一丝丝尴尬。
童游似乎并不觉得,他也是第一个开口的。
“你们怎么过来了?”
因为有人开口了,朋朋便没有那么尴尬了。朋朋说:“晚饭吃到一半,发现你和索径不见了,我们以为发生了什么,就去了外面找你们。”
“结果,人没找到,但是听到了你们的喊声。”唐啸接话道,“然后就找到了你们,看见你们在大喊大叫。”
唐啸和朋朋显然并不知道这二十几个名字的故事,童游又将这个故事讲给了唐啸和朋朋听。
朋朋听完,步子都慢了,她看着脚下的积雪,被日出照得金光灿灿。
她说:“还好,还好我也把他们喊回家了。”
童游也点点头,颇为伤感地说:“他们一定回来了。”
在朋朋和童游说话的间隙,唐啸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放慢了速度,走在了队尾。
他扯开了自己的领子,露出了被鱼鳞覆盖的锁骨,他向锁骨下放看了一眼,却愣住了。
根据他这两天对自己身体的观察,已经总结出了自己身上鱼鳞漫延的速度规律。
如果他的规律是正确的,那现在他的胸口应该已经长满了鱼鳞。
但是,他的胸口上除了疤痕,什么也没有。
......就好像,异变暂停了。
唐啸愣在了原地,想到了什么,莽撞地看向前方的童游。
童游正在和朋朋说说笑笑,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了唐啸的脸上,唐啸头皮一麻。
索径正在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
正值饭点,在S区某处,一个餐厅人满为患。
餐厅门口排起了长龙队伍,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自己的饭盒,这些人男女都有,每个年低龄段的也都有,而且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异变。
一个男人百无聊赖地排着队,和前面的一个老年人搭上了话。
“老人家,你进来多长时间了?”男人问道。
老年人:“估计有半个月了。”
“那您没我进来的时间长啊,”男人笑道,“怎么样,还吃得惯这里的饭吗?”
老人进入S区这半个月,一直没机会和别人说说话。年龄大了最怕孤独,男人唠家常般的搭话让老人的心情舒畅了不少。
“吃得惯,还是外面的味道,没变。”
男人:“那是,这些饭菜都是每天从外面运进来的,这个餐厅得有快五年了,我听说餐厅出现之前可没有这样的条件。”
老人哎哟了一声,“那我是赶上好时候了。”
“谁说不是呢,这里的餐厅和旁边的超市,还是童游和沃所长为我们建的呢。”不远处有个超市,男人说着望了望,“我进来得有两个月了,还以为能见到童游,没想到一面都没见上。”
超市里,一个十七八岁的女生把购物筐放在了收银台上。
收银员把筐里的东西拿出来,笑道:“只有一包卫生巾,还要别的吗?”
女生局促地摇了摇头,抿了抿唇,犹豫道:“那个......姐姐,我没有钱,你能——”
“你是新来的吧?”收银员打量着女生,从外表看不出有什么不正常的变化,估计还没发生异变。
收银员把卫生巾塞到了女生手里,解释道:“这里的里的东西都不要钱,这是童童说的,但是不能做坏事,要不然会被餐厅和超市拉入黑名单。”
女生感激地看了收银员一眼,收银员安抚性地对她笑了笑,又送给了女生一卷卫生纸。女生红了眼眶,进入S区后不安的她,终于遇到了一些能让坚强活下去的光亮。
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又询问收银员叫什么。
收银员露出一口小白牙,“你可以叫我朋朋。”
女生拿着卫生巾和卫生纸离开了,朋朋从收银台后面走出,招呼了一下同事换班,也离开了超市。
朋朋一边走一边给自己扎了一个马尾辫儿,没有了长发的遮挡,露出了脖颈上的尖刺。
五年过去,朋朋身上只有脖颈出现了异变,比朋朋想象中慢了太多。
朋朋轻车熟路地走到了童游的山洞前,从山洞里张望了几下,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人,又来到了一个山脚下,对着山头喊:
“童童——索径——”
山顶的某个山石上,一个修长的身影侧躺在了上面,似乎睡着了。在这道身影的旁边,一个黑发黑眸的少年正坐在了山石上。
少年同样身影修长,只不过从身量上看,比躺着那位的个头高了一些。少年任由对方的脑袋枕在了自己的腿上,修长的五指梳着对方细软的褐色发丝。
“......索径,”童游醒了过来,眼睛还没有睁开,却也没有再说别的,仿佛只是为了确定索径的存在。
索径嗯了一声,继续梳着童游的头发。
这五年来,自从漫长的雪季离开后,他和童游经常来这里。这里视野广,能照到太阳,他们一待就能待一下午。
光线扰人,童游皱了皱眉,索径便将手盖在了童游的眼睛上。
童游现在已经15岁,鼻梁高挺,索径的手不能为他挡住所有的阳光。不过也比刚才好了太多,童游原本还想再睡,但是他的耳边又出现了刚才听到的声音。
“是不是有人在叫我们?”
童游这次的声音听起来清醒了许多。
掌下的睫毛扑闪着,故意使坏似的挠着索径的手心。索径的睫毛也动了动,睁眼说瞎话道:“没有。”
童游狐疑了一会儿,正要继续睡下去,朋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还睡呢!朱姐要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