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林郊，市集要热闹很多，阵阵飘香狠狠勾起慕玖的食欲。
连连奔波，慕玖早已饿的不行，拉着顾云皓就在一家可以吃面的小铺坐下。
“老板，来两碗面！”慕玖招招手，期待的等着热乎乎的汤面，“顾公子，来，快来，我们先吃点垫垫肚子！”
顾云皓倒也没说什么，撩起衣摆安静的坐下。
吃个面……有这么开心吗，顾云皓看着慕玖，似乎不是很理解。
面铺较为简陋，一张方桌四个板凳就拼凑起一桌，临近街道，人群来来往往，络绎于途，只是今日驻足的姑娘较往常多了些许。
她们三两结伴，蒲扇遮面，嬉笑低语，眼中却难掩害羞。
“妹妹你看，那边面馆坐着两位好俊俏的公子！”
“是呀是呀，未着华饰，依旧难掩风华绝代，一位皎皎兮若冷月，一位灼灼兮如明日，好生养目。”
如此往来数位妙龄少女，偶有冷不防对上其中一人视线，俏皮些的大大方方对他们示以好感，腼腆些的则莞尔一笑红尘错面。
慕玖看向顾云皓仍带有几分苍白的面颊，心中腹诽——
非妖言惑众，而是妖颜惑众，都是假象！
顾云皓此时却眼底一片深邃，仿佛透不过光，唇角轻抿，双手在桌下紧捏成拳置于膝上。
似是不喜被这样注视。
慕玖趁着面好端上时，从顾云皓身侧换坐到了他的对面。
如此正好可以将内侧的顾云皓遮挡住。
“好香呀，趁着热乎快吃吧，顾公子。”
慕玖挑起长长的一筷子面，从上到下打着旋儿转成一团，再一口吃掉。
顾云皓起先慢条斯理的吃着，许是看慕玖吃的有趣，竟也挑了口面绕了个旋儿。
润唇沾染上温热汤汁他才惊醒般微微拢眉，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怎么会有如此幼稚的行为。
人傻是会传染的么……
慕玖眼见顾云皓恢复了些许气色的脸上瞬息闪过万千神色，忍了一下，可也仅仅只是忍了下，便哈哈笑出声。
“顾公子可有悟得精髓？习得新的吃面手法是不是多了许多乐趣！”
调侃之意毫不掩饰，得意之姿溢于言表。
摆明是见缝插针的回敬他先前的种种揶揄行举。
顾云皓：“……”
怎会遇上这样的人。
果然善恶都有报……
慕玖吃完顿感心满意足，与顾云皓结账起身，突然前方对街传来嘈杂的喧闹声。
只见一粗犷大汉提着名青衫男子的衣领，拧小鸡似的，将他扔出了酒楼。
青衫男子像是醉的不行，倒地就不起，大汉抹了把脸：“呸，喷老子一脸。”
“老子就让你看看我够不够得着的那什么狗屁剑仙一根手指！还剑仙呢，我呸！江湖风云榜第一又怎样，还不是死得透透的，烂得臭臭的。”
大汉提脚就踹向青衫男子，男子却好似什么都不知一样，还在抱着酒葫芦给自己灌酒。
硬生生受了这一脚，青衫男子被踹得将身子蜷缩起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像是疼的厉害。
大汉上前拽起他的衣领：“以后见了老子绕道走，下次再被老子看见，就送你下去见那个已经成了鬼的剑仙！”
青衫男子勾起唇角，似笑非笑，两眼迷离，拿着酒葫芦的手在空中绕出个弧度——
“啊？你说什么？你还要喝？给你！”
谁都没看清动作，大汉却是被他一葫芦扇歪头，吐出一口血沫，顿时怒火横生。
酒楼的店小二见状大感不妙，硬着头皮上前劝道：“这位爷，您别和他这种浪荡子计较，这……小店还得营生呐……”
大汉哪儿还听得进，一掌推开店小二，反手抽出腰间弯刀。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老子今天成全你！”
周围人群本只是战战兢兢躲在角落凑热闹，见势不对，纷纷避让逃开，慕玖方才看清发生了什么。
大汉举刀就要劈下，不料手臂突然被人遏住，竟无法再下移分寸。
“林千辰！”
来人略一施力，大汉面露痛色，手中刀刃落在了地上，哐当一声响。
这才吸引青衫公子看向他，顾云皓亦将目光锁在他身上，面上不显，却是生气了，手掌翻转间大汉高声惨叫，松手时大汉一臂已脱臼，如木偶断线般垂下。
如此他也未分出丝毫视线，目光直直紧逼青衫男子——
“起来！”
大汉被顾云皓踹倒在地，林千辰被他这一喝吓出哆嗦，瞬间酒醒大半。
“起就起嘛，生这大气干嘛……”林千辰拍拍衣衫，起身时还歪七扭八的站不大稳。
慕玖此时刚走到顾云皓身边站定，手中还攥着颗匆忙间从脚下扫起的石子。
之前和师父一起云游山海，扶助饥民弱者，也偶有遇到江湖情仇，有师父在时，万事皆轮不着她操心，似乎万千风雨都被师父抵挡住。
如今师父不在身边，方觉世间行路不易，行事更难。
她不明小酒楼前两人间的恩怨牵扯，不好贸然出手，又难以看人毙命而视若无睹。
正当她指间蓄力准备拦下大汉的刀刃时，本还在身旁站立着的顾云皓眨眼已打落钢刀。
这却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走近才方知，原是他熟识之人。
林千辰晃荡着脑袋，神思还不是很清明，提着酒葫芦的手抬起指向慕玖，在空中虚晃半圈。
他顶着因酒气而微红的脸颊，又将头伸到慕玖脸前，仔细端倪着她——
“哟~这是哪里来的这么个标志的……”
话还未说完，就向慕玖身上栽去，慕玖下意识避让开身。
林千辰擦着慕玖肩侧倒下，仿佛嗅到股若隐若现的清香——
原来是个女子啊……他在心中自语。
幸好身旁的顾云皓及时伸手将他捞住。
浓烈的酒味扑面，熏得慕玖赶忙捏住鼻子，一手还朝林千辰扇了扇，像是要他自己也闻闻：“啧，你好臭喔！”
“你、你说什么？”林千辰撅起嘴闻了闻自己，“不、不臭啊！哪里臭……咦？这是什么？”
林千辰食指不小心勾住慕玖露出在外衣上的一根细绳，轻轻一带，扯出了块通体青翠的玉佩。
他称赞道：“好漂亮的玉！”
“喂！”慕玖一惊，啪的一下拍向林千辰的手背，一把将绳子拽回。
林千辰手臂自然垂落，这下是完完全全整个人都挂在了顾云皓身上，看起来如同被顾云皓夹在臂弯下。
“小气！这都不让看！”林千辰耍赖道。
“非礼勿视，非礼勿动！”
慕玖如下觉得这枚玉佩是放哪儿都不算保险了，她可不想再弄丢。
顾云皓正要把林千辰扶正站好，就见慕玖将那枚玉佩戴在了脖子上面，然后将玉坠从衣领间隙贴着里衣放了进去。
“……”莫名升起怪异的感觉，顾云皓凝眉，“不许这样戴，拿出来！”
慕玖不明所以：“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顾云皓略感烦躁，“没有也不许！”
“……”
慕玖不知他又哪阵古怪劲上来了，反驳道，“那我就要这样戴着！这是我的我想怎样就怎样！”
顾云皓心口恍惚被刺痛了下，对啊，这是他的。
为什么呢？
为什么偏偏是这块玉佩。
对她而言只是个不起眼的物件吧……
可是她现下又在哪里呢，是否安好？
过往种种，在她那又算得什么呢？
或许只是过眼云烟吧……
心中念头千回百转，神思只是片刻的外显，却被慕玖敏锐的扑捉到，她放缓语气——
“之前戴在手腕上就不见了，放在衣兜里还被这位大哥一把给拽了出来……”
“那我还能放哪儿呀，要是又丢了，你还能再赔我个不成？”
赔不了了，就只有这一个，顾云皓想。
胸腔凝聚起一团化解不开的苦涩。
话语在唇舌间徘徊再三，他终是妥协，将密不透风的心房撕开微小缝隙，让难以平复的心绪得以舒口气，问道：“送你玉佩的那人，她……可还好？”
慕玖不解顾云皓为何突然问此，朗声答道：“自然是安好的！”
那便好，他想，只要她过得好，就足够了。
其他再多的，究竟也不是他这种人可以肖想得到的。
“难道顾公子认得这枚玉佩的主人？”
“眼熟罢了。”顾云皓欲盖弥彰道，“天下相似的玉雕何其之多，许是识错了。”
她看着顾云皓，莫名觉得他的周身似乎朦朦胧胧的隔了层雾，让人看不透，想不明。
“小弟……”林千辰突然抬起头看着慕玖喊道，“小弟小弟，又一个顾小弟……嘿嘿……两个顾小弟！”
“喊谁呢，谁是你小弟！”慕玖随口纠正，“鄙人姓木！你喊错人了。”
林千辰扒拉着顾云皓站直，摇摇头：“怎么会呢？我不会认错的！”
“你就是我的顾小弟……呀！”
他声音含糊不清，没骨头似的倚着顾云皓，被带着向前走。
“……”慕玖懒得和醉汉拌嘴，指向顾云皓，“呐，你的顾小弟在那边！”
顾云皓睨了眼慕玖，对林千辰道：“酒醒了就站好自己走。”
林千辰看看顾云皓：“我……”
他又望向慕玖：“不、不对……那块玉佩分明是……”
那块玉佩分明是我姑姑林玉儿的啊，林千辰被顾云皓一记手刀拍晕前还在想。
“聒噪。”言罢，顾云皓将林千辰扛在肩头上，和慕玖并行继续赶路。
耳边顿时清净许多，两人一路无言，远看倒也算和睦，走近细看就会发觉面色各异。
慕玖其实很想询问顾云皓为何如此在意这块玉佩，又是否知晓其中渊源，可就如顾云皓所说，也许只是款式相同罢了，不同的物件承载的故事千千万，得要有多大的缘分才能恰好碰上。
可惜往事随风散，时间过得太久了，久到慕玖其实早已记不清其中种种，只知道这是个极其重要的物件，需得贴身好好收护。
与慕玖不约而同的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顾云皓却还是没法问出口。
他们一人是不知从何问起，一人却是不知如何问起。
风月纤长，谁都不知道揭露开来的会是万般欣喜，还是零落满地破碎的期望。
竹林幽径，轻烟绵延，弱风迷途，结愁千绪。
林千辰按着额角，从床上慢慢撑起身，相比醉酒后隐约的头痛，脖子上的酸疼来的更清晰可感。
“这回怕是气得不轻，使这么大劲儿……”林千辰扯了下手腕上缠好的绷带结，“哎，气成这样还是心软。”
“小熙！”林千辰从屋里出来时，顾云皓正练完招式，收剑回鞘。
闻声他搁置好手中剑，端了一碗汤药递给林千辰：“喝了。”
“这……”林千辰抽了抽嘴角，咧着牙冲顾云皓讨好的笑笑，企图蒙混过关，“哎哟，你看我这还有点醉醺醺的，脑袋还有些晕……要不晚点再喝？”
顾云皓抬眼看着林千辰：“也行，那就再加一剂醒酒汤药。”
“我喝，我喝还不成吗！”
两剂那不是成倍的痛苦，遭不住啊……
林千辰眉眼瞬间耷拉下，生无可恋的将一碗汤药大口灌下，心中又将开这幅汤药的人暗骂了一遍。
他抹完嘴角后紧抿着唇，努力淡化满口的苦涩，接过顾云皓递来的一碗清水。
待唇舌间苦味散去，他才故作抱怨：“多少加点点糖呗，这一碗白水有点无情了啊！”
顾云皓没有搭话，林千辰知道他平日里话语也不多，但是言语少和不想理人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小熙，我知晓你担心我，我有分寸的。”
林千辰抱拢双臂斜倚着院中古树，收敛嬉笑，面对着坐在圆桌前的顾云皓。
“你的分寸是被踢废手臂？死于非命吗？”顾云皓坐的端正，明明是玉树临风一君子，话语却咄咄逼人。
分明是关心的话，非得说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