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配度70%。”
术式看着自己眼前出现的数字,忍不住笑了起来。
红色的丝线如同业火的曼陀罗一般在她身周绽放开来,眸光中出现的冷漠与怨恨全然不似作假,她用看猎物的眼神看着五条悟,微微地向后仰起头,轻轻地转动自己的脖子,眸光一凛。
“你还真是——”
“有点意思啊。”
下一秒,她胸口前的深红色纹路顺着她的咒力爆炸开来,狂暴的咒力如同源源不断往外倾斜的水流,她笑着,冲着五条悟款款而来。
“再来。”
身体的创伤让她忽略了胸口绽放的疼痛,她也就完全不知道,在她身体里,意识里,神乐澪正在做什么。
那是一片无法言说的虚空。
没有地面,也没有天空,只有无穷无尽的业火,如同传闻中的第十六层火山地狱一般。
神乐澪站在虚无的中央,看到的不是壁垒,而是熊熊燃烧的血色,脚下不是实质的土地,而是翻滚不息的业火——红得深沉,像是燃尽万物的怒火,又如同罪孽的深渊,正一点一点蚕食她的存在。
炽热的灼烧不只是来自身体,更像是从灵魂的深处倒灌而出的烈焰,将她的记忆、感情、名字乃至“我是谁”这个念头,一寸寸撕裂殆尽。
这片空间没有温度,却让人像是被万刃凌迟。
火焰不会给予痛觉,它只是吞噬。
呼吸是一种折磨,睁眼是一场酷刑。
而头顶上,是漫天旋转的血色咒阵,像是神明的眼球,又像是命运的刻度盘,一圈一圈压迫下来,将她牢牢钉死在这片命运之牢里。
神乐澪轻轻地眯着眼,不悲不喜的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承接了两次虚式·茈。
是的,因为她给术式下的共鸣,五条悟通过打击神乐澪本人能够更加成功地消灭术式。
作为青梅竹马,他们都太清楚彼此的弱点了。
只是——
神乐澪看着自己已经遍体鳞伤的意识体,有些疑惑地想,她这么能撑吗?居然能硬生生挺过五条悟两发毫无保留最大功率的茈?
她蹲在这个空间里——嗯,大概是术式本人的精神世界吧,一时之间有些沉默。
原因无他,这里实在太热了。
如果说她还抱有存活的幻想,那么她大概会痛苦会难过,可现在,她完完全全就是甘愿被五条悟亲手杀掉的存在,没什么好留恋的,自然也没什么想法。
所以她只是平静地坐在咒阵之下,脑中开始思考整件事的原委。
“一切开始于千年前的平安时代,这是已知的信息。但具体怎么开始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是术式的容器,是被设计出来让术式变成最完美的人类的存在。”
“可问题是,最完美的人类术式为什么跟悟打架打了这么久还没打出一个胜负?她为什么不开领域?是因为真的想玩弄悟,还是说——”
“她自己也不确定,她和悟的领域谁强?”
想到这一点,神乐澪皱起眉,有点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
术式的红丝律缚如同一条条燃烧着业火的丝线可以缠绕、烧灼世间的一切存在,但不仅如此,她最强大的是能够侵入人类的精神领域,从内心瓦解对方的一切,最直观的体现就是神乐澪曾经的心脏痛和吐血。
如此强大的存在,术式不开领域的唯一理由自然而然地浮现在面前:
她的领域并不是宿傩那样的战斗类,而是五条悟那种精神类攻击。而且面对真正大彻大悟足够看空一切的五条悟,术是没有必胜的能力。
所以她才迟迟不开领域,用红丝律缚拖住五条悟的脚步。
“但······为什么?硬生生吃下两击虚式·茈,不只是术式如此耐受,我也没什么大事?”
被茈击中的瞬间,到底发神了什么?
神乐澪一边回想着当时事发的场景,一边慢吞吞地冲着试图要靠近她的业火骂了一句“别过来”。
高压与烈火之下,她反而感觉自己的心境更加清明通透,像是领悟了什么东西,不再难受,不再痛苦,只剩下——
无穷无尽的沉静。
“那个瞬间,我感受到的是什么东西断裂的存在······”
脑中骤然闪现过“三”这个数字,有那么一瞬,神乐澪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什么都懂了——
“万事归三!”
这个原则,在她、五条悟、术式之间同样存在。
她姑且推测,五条悟或许不知给她下了一层束缚——
在她没有察觉到、甚至五条悟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在不知不觉中给神乐澪下了束缚。而且,应该是满足了三次束缚——
三重面相、三重束缚、三次轮回,他用三次换回她的存在。
还真真是——
疯批赌徒,三重束缚。
就在神乐澪想通的这个瞬间,某些曾经被印刻在她身体里的记忆像是一扇缓缓展开的大门,一点一点引导着她看向过去的自己——
她本就是容器,而容器盛放记忆本就是最合适的选择。
第一次是新宿街头,和夏油杰决裂,她在新宿的街头失魂落魄,第一次真正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那个足以毁灭一切的存在。
那时候五条悟是这么说的:
“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我要带你一起去。”
“至死不休。”
那是属于他的第一层束缚,是他出于本能与她绑定在一起的存在。
第二次是去过仙台猫岛之后。她半夜因为被幻听和梦魇折磨得流泪,五条悟为她唱和歌哄她入睡。
他说:
“我不会让你死的,澪澪。”
“我以五条悟起誓。”
其二为男人对女人的爱、占有、不甘,是他充满执念的精神绑定。
第三次是他们因为脚镣而争吵过后的某个夜晚,男人有意识地对她下了束缚,以命缚命:
“以我的生命,绑住你的自由,也不亏吧?”
“澪澪,无论碧落黄泉,你都要和我一起。”
其三为他赌上一切的束缚,是性命相赌,超越一切的束缚。
几乎这个瞬间,神乐澪什么都懂了——
日本佛教之中,有一种“三昧”的存在。
它代表了人的三种极致的精神状态,拥有三个层次:
定三昧,完全专注、无法动摇;空三昧,进入完全无我的境界;无碍三昧,超越生死的觉悟。
新宿那里,五条悟就定下了要和她在一块纠缠一辈子的信念,无法动摇;仙台猫岛后,五条悟进入了完全无我的境界,也因此在新宿和宿傩战斗的时候通过无我境彻底领悟了神观净土;再然后,就是他赌上性命,超越束缚本身。这些束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形成了五条悟对她的保护罩——如同无下限一样紧紧裹住她。
那是五条悟的执念——他不能接受她死去。
所以,神乐澪根本不是吃了两记茈安然无恙,而是因为前两层束缚被打破。
而现在,五条悟终于做出了那个选择。
所以,束缚就在慢慢消退。
而现在,还有一重束缚。
神乐澪飞快地眨了眨眼,意识到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她还有可能抢占意识,把术式杀死的话。
“······”
想到这里,神乐澪突然沉默了。
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回应这个想法,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做到——
她是容器,天生的副产物,现在正主都回来了,她在这里,做得到吗?
是啊,她想回去。
她想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地站在五条悟面前,可是,世界上的事情不是光想就可以的,问题在于——她要怎么做?
这个事情,很显然五条悟也意识到了——
还在和术式战斗的男人轻轻眨了眨眼。
他一头雪白的发丝随着他侧头的动作微微扬起,对上术式的视线,他轻描淡写地解决掉了试图缠绕他的红色丝线,脑中一边起疑:术式可不像是喜欢拖泥带水的性格,那现在这样迂回的战略是为了什么?为了拖时间吗?这也不像啊?
不太理解的五条悟微微皱起眉头,和神乐澪共感一样的开始思考为什么术式不用自己的领域——他不是不想用领域,只是还在思考,如果还有那么一丝机会,如果澪澪能回来······
也就是这个瞬间,五条悟突然想到了为什么术式不用领域、为什么她生生接了两记茈还几乎毫发无伤。
因为他曾经在不知不觉中给神乐澪下了另外两重束缚。
虽然记不得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下的,但五条悟从对方80%的适配度明确感受到,这就是术式的极限了。
因为——
再烂的咒术师也能和神乐澪有70%的匹配度,一旦这记茈下去,术式绝对撑不住。
也就是说——
这是神乐澪的最后一次机会。
意识到这一点的男人神色中带着点怔愣,也就是这个瞬间,他突然明白了,这次可能真的是诀别。
这样就算是诀别了吗?
从此就将碧落黄泉相见,然后奔赴不知道哪里的刑场?
男人的攻击不自觉地轻了些,频率低了些,术式不是没有察觉到那样的不对劲,但她通过低频率的攻击在摸清五条悟的弱点,也对五条悟这点微妙的情绪变化不甚在意——
所以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某个瞬间,五条悟在用她的眼神看向她意识里的那个容器。
而那个容器,也在这个瞬间,深深地凝望着自己即将诀别的爱人。
对视的那个瞬间,在想什么呢?
是想在也没有办法对你说出那句我爱你,还是在想或许我们再也没有办法互相道歉,亦或是在想那条街上的拐角处的甜点很好吃,你或许会喜欢?
五条悟看着神乐澪,这一刻对方这不是术式,而是真实的人类本身。
神乐澪于他,从来都不是容器,而是他的爱人。
所以,要说再见。
要,一会儿见。
五条悟出身的瞬间,无数生出灵智一般的红色光芒包裹着他的身体,术式狂傲的笑着,发出一阵愉悦的笑声,指尖在丝线上不停地弹奏着,像是在谱曲一般:
“让歌继续唱!”
她像是完全摸透了五条悟的套路一般,洋洋得意地半坐在自己的丝线之下,只等下一秒自己逆转战局。
然而——
她突然扼住了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创了一样——
她瞪大自己的双眼,目眦欲裂,那种从内到外的痛苦瞬间包裹了她,但随之而来的是身体里的咒力暴动,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再也压抑不住——
她失声尖叫——
“那个女人,竟然······献祭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