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搬家后,上班的时候陆思远脸上都是带笑的。
他的反常举动很快引来同事们的调侃,八卦队的重心从老板的反常到询问他是不是找了对象。
“没,没处对象。”陆思远辩解着,脸上的情绪是掩盖不住的。
彭历俊:“哟哟哟,还说没有,心事全写在脸上了。”
他们讨论间,老板来了。
张云棋抱着张慕宁,照例将他嘱咐给了陆思远。
相较于之前,现在的张云棋憔悴不少,脸上的倦色也很重,将儿子托付出去后,又嘱咐道:“思远,千万不要谈论那个的任何事,还有不要和慕宁说的那些东西,如果他还继续讨论那个,就联系我。”
从父亲手臂上下来后,张慕宁就抱着毛茸茸的尾巴,今天的装扮是灰色的猫。
陆思远发气球的时候,张慕宁就跟在他的身后抓着玩偶尾巴,搞得其他小朋友也认为这是园区里什么必玩的项目。
整个班上的真是步履沉重,走一步,后面拖着一堆小朋友。
午间没人,彭历俊串门过来:“看不出来你还挺受欢迎的,连老板都搞不定自家儿子,你居然都搞得定。”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黏着我,可能是因为我穿着玩偶服吧,小孩子都喜欢这种装扮。”陆思远觉得结果应该是这样,毕竟他还是个六岁的小朋友。
彭历俊蹲在他面前,尝试着和小朋友沟通,“小朋友,你怎么一直黏着思远哥哥呀。”
张慕宁躲在陆思远身后,瞪了他两分钟后才开口,“不告诉你。”
这举动把彭历俊逗笑了,从包里拿出一根棒棒糖,“这个呢?给你糖了能不能告诉我了。”
“不要,不告诉你。”张慕宁使劲摇了摇头。
彭历俊有些失望地起身,“看来我是不招小朋友喜欢。”他拍了拍陆思远的肩膀,“真是辛苦你了。”
抛开不和其他人说话这一点,张慕宁其实还挺乖的,不乱跑就跟在他身后,直到有一天,陆思远问他为什么喜欢黏着自己,他的答案让他有点出乎意料。
“哥哥身上有人鱼的气味,我想如果我一直黏着哥哥,哥哥一定会带着我找到人鱼的。”
时间已经来到了十一月份,张慕宁仍旧对人鱼念念不忘。
相处的过程中,他也试探性问过他怎么会在张家,还有诅咒的事情。
“虽然我想不起来,但我还是不想和他们见面。”
陆思远蹲下身子,安慰着张慕宁,“哥哥不知道哪里有人鱼哦,哥哥也无法带你去,那些东西只是虚构出来的。”
也不知张慕宁有没有听进去他的话,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他不说话。
下班脱去玩偶服,陆思远嗅了嗅身上的气味,并没有张慕宁说的人鱼的味道。
从之前岁寒咬了他开始,晚上睡觉前都会和他贴在一起,长久下来,沾上气味也是理所当然,但他并不想把岁寒给别人看。
家里买了电视,不大,陆思远进门时就看到张云棋抱着鱼缸在看电视,头靠在飘窗上昏昏欲睡。
听到开门的声音,人鱼瞬间清醒,放下鱼缸,朝他滑过去,“你回来啦,让我看看你买了什么东西。”
这迫不及待的模样让陆思远心里痒得慌,使劲揉搓他的头发,直到浅蓝色头发全部炸起来,才舍得松手。
岁寒捧着糕点高高兴兴继续蹲在床边看电视,窗外的风吹过,炸起来的头发像个蓝色水母,掰碎些糕点撒在鱼缸。
“别光看着快过来吃,把你饿坏了,末末他们说,今天的糕点味道也很不错。”
天已黑尽,灯光下他鱼尾的光比灯还要耀眼,如同看到梦幻的七彩泡沫,陆思远坐在他旁边,回家有人能留盏灯的感觉真好。
“你想出去玩吗?”陆思远提议道:“听说过几天前面的要开漫展,挺大的个展子,人也很多不用把尾巴藏起来,在附近看看的话,别人也只会认为你是来参加漫展的。”
他的人鱼,本不应该让别人看的,只是日复一日地困在家里,陆思远感觉他好像嫣嫣的。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可以陪你。”岁寒的心声全在吃的和电视上面,砸吧砸吧嘴。
看着他嘴角的饼渣,陆思远轻轻用手抹掉,放进嘴里,“好吃。”
听到他的评价,岁寒之间从盒子里拿一块塞进他的嘴里,“我没吃完,不用抢我嘴里的开吃,上次你也是这样,皮皮的嘲笑我了。”
顺着他的话往下看去,青色的小鱼靠近着水面,用着小小的圆眼睛瞪着他,一时间,他心里有了负罪感。
“你不要这么看着他,他说,你板着脸的样子不好看,很丑。”
“啊?”
怎么也没想到,在有生之年他还被一条鱼给嫌弃了。
岁寒笑着和他解释,“没事的,就是说着玩不用当真,你的眉眼和我有几分像,不会丑到哪里去,人鱼族是海里最漂亮的种族。”
“你觉得我们长得真的很像?”陆思远不确定地追问,因为岁寒皮肤很白,如同美丽的人偶,精雕细琢的手办,而自己...
陆思远觉得自己眼神不好,有时候照镜子看不清自己的容貌。
“应该吧。”岁寒转过头,接着他说的话,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虽然在天天都看到过,也在夜晚仔细端详过,却没仔细比较过。
为了看得更仔细一些,岁寒缓缓地向他靠近,在脸快要挨在一起的时候,被他的心跳所吸引,缓缓地靠在胸膛。
“这些都不重要。”岁寒听着那热烈的心跳,幻想着自己有心是什么样的,头发不停地在胸口蹭动,忽然间一股不舒服的味道渗入鼻腔。
“你的身上...怎么有股让人心烦的味道。”
“是吗?”陆思远闻了闻衣袖,又撩开衣服闻了闻,“可能是因为今天换了新皮套的缘故吧,穿了一天就沾在衣服上了。”
说完,他脱下衣服,天气冷穿着皮套不会热。“老板的儿子也说,我身上有味道,但我始终闻不到。”
岁寒捏着鼻子,“他说了什么?”
正要继续说的他突然停了下来,不知道该不该说,又看了眼岁寒的脸,想着总不能瞒着,说出来才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他说,我身上有人鱼的味道。”
“我接触过的人鱼只有你一个,我闻不出来他说的味道,因为你身上也没有味道。”
岁寒沉默了一瞬,接着很激动地开口,“老板的儿子也姓张对不对?”
“对。”陆思远又想来一个曾被他忘掉的一点,“他说,找到人鱼,就能长生不老。”
陆思远想了想,觉着自己没说错,但岁寒的脸色已经变得难看起来。
“岁寒,你怎么了?是不是想起来了什么?”
长生不老这个词刻在了岁寒脑海,挥之不去,即使屋子里灯光开的再亮,他的闭上眼,只有黑暗,感知不到任何的光。
这个词,好像不止一个人和他说过,在四面不透光的黑暗房间里,有人抓着他的头发,逼他...
做什么,是在做什么呢,让他用最宝贵的东西交换,人鱼最宝贵的是什么?
“你说,人鱼最宝贵的是什么?思远,你知道吗?”
他的声音带着颤音,问出话的时候,声音也在抖,空荡荡的胸口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说一些他听不清的话语。
陆思远抱着,用体温一点点让他平静,“对生命来说,最宝贵的当然是生命了,还活着,最宝贵的东西永远在生病。”
听了他的话,怀里的人鱼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他有点后悔,不应该挑起这样的话题。
是的,最宝贵的就是生命,岁寒脑袋清醒过来,但身体仍不受控制,他攥着眼前人的衣襟,一字一句艰难地说:“快唱,我要控制不住了。”
低吟声在他耳边响起,温暖,仿佛身体浸泡在海水之中,声音绵柔,如同海面的浪花。
陆思远一直轻拍着他的后背,感受到人鱼身体不再颤抖,“对不起,让你想起了不好的东西,因为我不会再提他们说的话了。”
岁寒依偎在他怀里,即使那气味真的让他不适也没有松开,“不,我想听。”
现在的人鱼格外乖,陆思远摸摸他的头,“嗯。”
“那些事与我的记忆相连,只要我恢复记忆,我就能找到解除雕像的办法。”岁寒是这样认为。
“我目前只能依靠你,所以你要好好地活着,那样我也能活着。”
这些话听得陆思远心里发酸,手上的动作也迟缓了些,“我会帮你的,我会帮你一直找到恢复正常的办法。。”
他将岁寒抱得更紧了些,下巴蹭着他的肩膀,贴得太紧,他的下巴被凸起的鳞片刮出细小的口子。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岁寒闻到血腥味,伸出舌头将伤口渗出的血渍舔舐干净,不一会儿伤口便消失了。
陆思远还沉寂在这柔软的触感,直到鱼缸里的鱼不停地吐着泡泡,陆思远才将人放开,“你先看电视吧,我去洗漱一下。”
陆思远快速冲进浴室,抱太久,手掌也是冰冰的,心脏这里却好热,真的好热。
人鱼看着窗外,远处的树杈已经光秃秃了,“好凉,真的好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