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惊胆惧;
惊面鬼锤着荡魂鼓,哭面鬼吹奏引魂萧,鼓声惊魂动魄,如厉鬼嘶吼;萧音呜咽,似幽魂哀嚎;
忧面鬼舞动着招魂幡,谢令如魂不附体,三魂七魄犹同被锁拿出窍,眼前是阴曹地府,地狱幽冥!
五鬼的武功修为本与四方盟主相及,纵然四方盟主经过武斗,群豪气衰力竭也不至于会如此不堪一击。
正因当时五鬼祭出这种邪门鬼器,四方盟主猝不及防,当场陷落,不得已这才束手就擒。
场外观战的群豪虽在这邪阵之外,也未能完全幸免。看着那股烟雾,那面旗幡就已经足以令人魂飞魄散,听着那阵鬼乐已是肝胆俱寒。
他们置身阵外遭受到的这股余波冲击都能如此厉害,若是身陷阵中,其中的杀机和凶险简直不敢想象。
祝元放昂首站在阵外,丝毫没受影响,他扬声道:“谢家小儿!你以为你毁去本座的鬼印修为,本座再难修成尸魔境就奈何你不得?‘尸魔经’所载艰深晦涩,诡秘玄奇,何止是武功修为之道,其中阵法的绝妙,岂是尔等小儿知之?这‘五鬼拘魂阵’耗费本座十年心血,终将阵法修残补缺,还为你锻造出鬼器。而今你就在阵中,本座这阵法的威力如何啊?”
“但凡身陷此阵者,五感六识皆为吾阵所夺,凡人魂不附体,意散神消,如见百鬼夜游,如听鬼哭狼嚎,仿佛置身在森罗地狱,纵有通天的造化,万死之外不能脱身!”
就像是在验证玉森罗说的话,谢令如身在阵中,果然已经开始出现神不守舍,醉生梦死的模样。他两眼涣散无光,五体软弱乏力,辨不清四向八方,看不到森罗鬼煞,任凭群雄在场外如何心急如焚的叫唤,他仍置若罔闻。
谢令如时而似醉似醒的击出一掌,也是漫不经心。虽有三分劲势却无去处,散而不均,发而无神,端的云里雾里般。
谢令如跌跌撞撞的游走阵中,有时清醒,他就怒声喝骂:“祝元放!祝老贼!你使这邪门歪道,胜之不武!祝老贼,你敢堂堂正正与某一战吗?”
他身陷阵中,这道喝声震如惊雷。若非谢令如此时眼神涣散,目光游移,还道他真破掉这五鬼拘魂阵,意识恢复清明,内息自如了呢。
祝元放看出这位称雄东南的天魔手现在已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被他言语相激激,冷硬如铁的面目都显出阴森的神色来。
玉森罗开始向阵中走去。五鬼身形穿梭,魅影如风,玉森罗踏进阵中竟如无物!想见祝元放对这五鬼拘魂阵的阵法奥妙早就了如指掌,谙熟在心。
他走向谢令如,昂然行走,闲庭信步,直道:“谢家小儿,就凭你?也敢在本座面前大言炎炎,说什么堂堂正正决一死战?当真厚颜无耻!当年若非那小贱人欺师灭祖,你姓谢的早就死在本座手里,哪还能容你风光川北二十载?”
脚步缓缓而行,冷硬如同金玉的面庞开始产生某种变化。一道血痕赫然出现在他的眉心,犹如生出通天彻地的天眼。天眼周围的血脉如青筋扩散,蜿蜒如花,遍布额顶,真如一方鬼印!
直至祝元放站在谢令如面前,天魔手来五感尽失,一无所觉。玉森罗缓缓伸出右手,他的袖袍里藏着的,赫然是一副漆黑银铁的手甲。
手甲锻造的材质似铁非铁,似银非银,同样有开碑裂石,坚不可摧之力。这银麟吞天甲和盘龙金丝手有异曲同工之妙。一者至刚至坚,一者至柔至韧,都是这世间罕有的神兵。
但见祝元放伸指点在谢令如的气海。天魔手丹田被创,登时如遭雷殛,浑身陡然剧震,喷出一口血箭,颓然坐倒在地。
四方盟主早已悠悠醒转,奈何内息受制,只能软瘫坐倒。谢令如战败的经过都被他们看在眼里,眼见他束手就缚,毫无还手之力,情知大势已去,皆是扼腕叹息,暗暗叫苦。
万事休矣,群豪见状惊声哗然。
祝元放左袖挥摆,地狱鬼乐戛然而止,红雾黄烟挥之即散,五鬼拘魂阵一撤,谢令如仿佛悠悠醒转般,天地陡然而清。
眼前百鬼的幻象消散,见到的地府幽冥霎时坍塌,眼神渐复清明。一眼看到祝元放就站在他的面前,不由惊骇。等看清这人的真面目,更是大惊失色,难以置信。
“你,这怎么可能?我分明将你的鬼印抹去,你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旋即暴怒而起,正要一掌拍去,惊觉四肢酥软无劲,内息紊乱不堪,运气时丹田剧痛,真气凝滞不行。
这时才知气海受制,谢令如惊出冷汗。
若非祝元放之前出手留情,刚刚那一指要是全力施为,彻底毁去他的丹田,则他这身出神入化的武功怕是瞬间就要付之东流。
然而,玉森罗绝非心慈手软之辈。他如此作为,必然有更为险恶的目的。
祝元放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位他曾经生平最强的敌手,见他这满面灰败,颓然无力之相,早已舍弃七情六欲,抛却肉体凡胎的玉森罗居然也似是生出快意和激昂的心跳来。
“本座既然能耗费十年之功补全五鬼拘魂阵,为什么不能以二十年之功,重修玉身鬼印,再造不世神功?”
他伸出右掌,覆向谢令如的头顶。再次修成鬼印的玉森罗似是重新寻回一丝凡人的情绪。
当真似是应那《尸魔经》中“造化重生”之言,祝元放道:“谢令如啊谢令如,二十年的不死不休,到最后终究还是本座更胜你一筹。等本座将你的功力悉数收纳,化为己用,未必就不能突破玉身境,到达绝顶之境。”
四方盟主失声叫道:“盟主!”
然而他们此时自身都难保,虽然清醒,却被五鬼锁住修为,想要救人,却是万万不能。
谢令如怒极,骂道:“老贼休想!”
然而全身软麻,真气不行,现在的他就连玉碎也做不到。眼见黑手就要盖向他的头顶,忽然听到一声娇喝:“且慢!休要伤我谢郎!”
群豪侧目,但见两道人影凌空翻跃,跳进场中,正落在谢令如面前,俏然玉立。还有一人不会武功,落在她们身后,这时也匆匆急急的跑向谢令如。
这三人都是女人,容貌美丽的女人。
娇花虽然已有年岁,仍然风韵犹存。
这三名美丽的妇人不是别人,正是意气盟盟主谢令如的三位娇妻。
祝元放眉眼不曾松动半分,觑三人一眼,视若无物,他冷硬道:“曹锦弦,司明月,寒蝉夫人,真是不知死活。你们以为凭你们就能挡得住本座吗?”
曹锦弦出身东南名门望族,是千金贵女,气质端庄;司明月其父为摘星老人司飞雄,原来是谢令如的师妹。她们护夫心切,听到祝元放的蔑视也毫无退意。
寒蝉夫人似是有些欲言又止,犹疑犹豫着说道:“老……老前辈您武功卓绝,妾身们武功低微,不敢和前辈争锋。但夫妻之间祸福相牵,患难与共。既然大难临头,妾身只能与谢郎同生共死。”
祝元放惨白的眼睛落到她的身上。他如同修罗鬼煞般邪恶,望之令人生畏,说出的话就像是冷风呼啸而过,瞬时霜寒雪凝。
“寒蝉夫人是谢盟主的贵眷,你是至福之人,本座则是天离地弃的孤家寡人,怎敢生受夫人这声‘老前辈’啊?”
寒蝉夫人忽然面露难色,似是黯然,似是迟疑,她嗫嚅道:“师……”寒蝉夫人的声音极轻,风姿绰约,妖娆妩媚的她现在却是低眉顺眼,哀哀戚戚的模样。
“师父……寒蝉知错……”
说着,双膝软倒,倏忽跪在祝元放面前。
群豪尽皆大惊失色,哗然声动。
江湖传闻,谢令如的那位寒蝉夫人,出身邪道,是后来弃暗投明跟的他,却极少有人知道她本来是邪道魁首,白骨旗旗主,老魔头祝元放的徒弟。
玉森罗听到这称呼,没有半分喜色,沉着声道:“住口!你这不肖的孽徒,当初若非你内应外合欺师灭祖,岂有本座这二十年之祸?岂能容谢家小儿在本座面前,肆意妄行?”
寒蝉夫人连忙告罪,“不肖祝寒蝉欺师灭祖,罪该万死,甘请师尊诛除!还望师父您能念在师徒一场的情分,饶谢郎一命吧!”
司明月本就是江湖儿女,豪气干云,闻言怨怒道:“左右不过同死而已,我们与他拼命就是!妹妹你求他作甚?快起来!”
祝寒蝉却跪倒在地,岿然不动。而今大势已去,谢令如战败,四位盟主自身难保,群豪纵是有心也无能力。曹姐姐不通武艺,以她和司明月武功,远远不及玉森罗,就算她们联手对敌也无济于事是。
她卑躬屈膝,甘愿自贱其身,纵使玉森罗心如铁石,不念多年的师徒情分,若能换取谢令如有半刻的喘息之机,也未尝不可。
祝元放俯视着她,眼神极尽凉薄。他纵横江湖三十载,祝寒蝉这点心思,怎么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但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故而玉森罗从容不迫的道:“本座问你,当年你执迷不悟随他而去,如愿结为连理。但这二十年来却苦度春秋,痴情错付,你还是无怨无悔吗?”
祝寒蝉眼神黯然,心中五味杂陈,纵有千般怨怼,万分愁绪,虽如此……她仍然爱着这个男人。
这已经是一种习惯。
祝寒蝉坚决回道:“谢郎和我二十载相敬如宾,从未薄待于我,蝉儿至死不悔。”
祝元放的神情冷然淡漠,就像根本就没有情绪。虽然这时他的心底已经生出一丝怜悯,但那也不过是一丝……
他这个徒弟,本来资质绝秀,快意跋扈,甚得他的看重。奈何二十年在宅院里磋磨,终是泯然于妇人矣。
“什么相敬如宾?其实都不过是逢场作戏。”
祝元放道:“谢家小儿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当年本座就警告过你,这小子贪花好色,本性难移。你嫁给他这二十年,难道还看不清他薄情寡义的真面目?日久则情淡,色衰而爱驰,爱弛则恩绝。谢令如不过是喜新厌旧之徒,坐拥三堂娇妻,仍不知餍足,风流成性,拈花惹草,说是什么,知己满天下,红颜遍江湖。就算如此,你还能道一声无怨无悔吗?”
字字句句如针扎,似刀剜般,剖开三名妇女心中的隐秘,三女黯然垂眸。
爱弛则恩绝。
她们又何尝不是如此?日日夜夜的期盼和等待,换来的却是桩桩件件,流传满江湖的风流韵事,表面宽仁大度,实则心败神衰。
往昔也有豪情壮志,那时还是鹣鲽情深。二十载的时光,她们早已对爱的滋味麻木不仁。维护这个男人,等待这个男人,就像是刻在骨血中的本能那样。
所以,祝寒蝉道:“纵如此,上穷碧落下黄泉,粉身碎骨,至死不悔。”
谢令如仰头直视祝元放,傲然道:“一死而已,何足惧哉!谢某是顶天立地的当世豪杰,怎么会让女人为我求饶乞命?寒蝉,你快起来!求这魔头做什么?”
祝元放忽而放声长笑,像他这样的人居然还会有“笑”这种情绪,着实有些不可思议。“哈哈哈哈……哈哈哈……”
“厚颜无耻之徒,也敢在本座面前大言不惭?莫非你早忘记当年之事?你是怎么龟缩如鼠,舍人保身的吗?”
谢令如闻言,面色瞬时苍白如纸,满眼的难以置信,甚至是惶恐起来。
祝元放环视群豪,扬声说道:“就在二十年前,谢小儿年轻气盛,色令智昏,居然被这孽徒迷去心窍,带着他的两位红颜知己,擅闯本座白骨旗的禁地,最终被困在鬼厌峰的十八地狱中,命在旦夕。当时要不是曹锦弦送你火莲珠护体,你还巧言令色的让这孽徒倒戈,恐怕你们三人早就死在本座的紧牙地狱之中!”
众人听罢,惊呼连连,不想当年居然还有这样一桩秘事。祝元放续道:“谢家小儿,你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从那净骨寒潭中脱身的吗?”
谢令如听到这里,面色黑沉如水,阴沉的水面底下,隐藏着惊惶无措的暗涌。
“没错,你这顶天立地的男儿竟然贪生怕死,让三个女人将你托举在头顶三天三夜,就是这样苟且偷生的!这种行径,也敢恬不知耻的妄称什么当世豪杰吗?”
又是一波惊涛骇浪,群豪哗然。
虽然俱死求生是人的本性,但贪生怕死,苟且偷生是最为江湖武林所不齿的,谢令如倘若如此,岂能担当得起一盟之主?
一波未平,一波再起。一波更比一波还要震撼。
“最后你虽侥幸逃出生天,却因被寒气所侵,从此身患隐疾,难出子嗣。这三个女人更因寒毒入体,从此不能生育,你为遮掩当日所为,许诺此生非她三人不娶,如有违此誓,则万死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