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芷爱把工商银行卡从包里掏出来，放到了李亦生的手上，让他先去急诊部缴费。

两人的银行卡密码组合规则是一样的，都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日期加上两人的订婚日。

李亦生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肩膀，说他很快就会回来，然后便拿着银行卡离开了病房，顺带轻轻关上了房门。

陈芷爱走到病床前，在床头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轻声喊了两声“许妈妈”并握住放在被子外面那双已经枯瘦如柴的双手。

从陈芷爱跟许暖认识开始，她印象中的许妈妈一向都是优雅的代名词。

无论是在她家境很好的时候亦或者是落魄到需要去住政府的廉租房，许妈妈外表给人的感觉总是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家里面更是被收拾的一尘不染，给人的感觉就是特别的舒服。

在C市读初中的三年和高中的两年，陈芷爱在许暖家吃了很多次饭，次数多的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每次许妈妈家里做好吃的，都会让许暖喊她。

许妈妈擅长钩织针织衫。

从初一开始，连续五年，每年，她都会收到许妈妈送给她的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的针织衫。

钩织的样式都是当下流行的，她人本来就长的美，因为喜欢看书的原因，陈芷爱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书卷气。

许妈妈送给她的针织衫穿在她的身上，特别的好看，引得班上很多女生都围上前来，问她的针织衫是从哪里买的。

许妈妈对她的好，陈芷爱一直都放在心上的，来了苏城以后，她也尽可能的去补贴许妈妈。

原本想着，等到大学毕业，工作稳定后，她把许妈妈从C城接到苏城来住一段时间 ，毕竟许暖在春市那边，距离C城太远了，许暖一年也回不了两次，许妈妈这些年太孤单了。

陈芷爱从未想到，等她快要可以尽孝心的时候，许妈妈会病的这般重，她很后悔，为什么一定非要等到她工作稳定了呢，为什么在大学的这四年的寒暑假就没有想过把许妈妈接到苏城来玩玩呢。

人真的是个奇怪的动物，只有等到快要失去亦或者失去的时候，才会追悔莫及。

往常见到许妈妈，一听到陈芷爱的声音，许妈妈都会亲热的拉着她的手，问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她去给她做。

可这次陈芷爱连续喊了两声，躺在病床上、紧闭着双眼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陈芷爱怕的紧，她不敢想象，一直把她当成亲生女儿来疼爱的许妈妈竟会病的这般严重。

想到许妈妈可能会随时离开这个世界，陈芷爱用颤抖的手轻轻晃动了几下她一把就握住的那双瘦弱的不像样子的手 ，这时，躺在病床上的人才缓慢的睁开了双眼。

在陈芷爱眼中双眸从来都是有神的许妈妈，此刻映入她眼帘的只有一双浑浊的、早已失去光芒的眼睛。

这双无神的眼睛把许妈妈的脸色衬托的更加雪白。

许妈妈整个人看起来都是随时要离开的样子。

陈芷爱起身准备拉床头前的紧急呼叫器，只是她刚站起来，便听到了从许妈妈嘴里发出来的虚弱的声音。

“小…小爱，不用了，你坐下陪我说说话。”

陈芷爱没有再坚持，她清楚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满足许妈妈提出的要求，她听话的重新坐了下来。

不知怎的，在听完许妈妈气若游丝的话语声后，她的眼泪不自觉的从眼角处流了出来，即便她拼命控制，可是还是不停的往外涌出。

心里想说的话在这一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了，反倒是许妈妈安慰起了她:"好孩子，快别难过了，你跟暖暖一样，我都是当亲生女儿疼。"

“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体这么些年，早已油尽灯枯，若不是因为暖暖没有大学毕业，你还没有成家，我不放心，苦苦撑着，怕是早就走了，我怕我是等不到暖暖回来了，你帮我录个临终视频，给到暖暖…”

说这么多话，许妈妈已经累的再喘气了，不能再发出声音了，见状，陈芷爱连忙道：“许妈妈，您别着急，我这就给您录。”说完，陈芷爱从包里掏出了手机。

她进入到相机中，打开了录屏，再按开始键前，她跟许妈妈讲，如果许妈妈感觉好点的话，现在她们可以开始录了。

许妈妈示意陈芷爱把她扶起来。

等许妈妈靠在了床上，她缓了一会儿后点了一下头，表示可以录了，陈芷爱按了开始键。

只有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画面在许妈妈的头偏向一边时，整个画面戛然而止。

陈芷爱左手慌忙按了保存，右手去拉紧急呼叫器。

不到一分钟，值班医生和护士两人先后赶到了病房。

值班医生再对许妈妈的眼球检查了一番后，摇了摇头道：“人已经走了，一会儿会有工作人员过来把她送到太平间，死亡报告我们稍后会送过来，家属节哀。”

等值班医生和护士离开病房时，这时已经缴好许妈妈住院欠费的李亦生正好走到了病房门口。

李亦生一眼就看到趴在已经离世的许妈妈身上恸哭的陈芷爱。

他两三个箭步跑了过去，把陈芷爱轻轻揽入了怀里，劝慰道：“小爱，人死不能复生，别哭坏了身体，许妈妈的后事我来负责操办。”

不一会儿，就有医院的护士过来，她们把死亡报告卡交给了李亦生，然后把许妈妈从病床上抬到了转运床上，准备送往太平间。

负责转运许妈妈往太平间去的两位护士，临走时，其中的一位告诉了他们许妈妈的尸体在早晨六点的时候将会有C城殡仪馆的车来接，那边早晨八点上班。

李亦生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半了。

“小爱，我先带你回酒店休息一下。”

生命之中，最亲之一的一个人就这么走了，半点都抓不住，陈芷爱难过到了极点，以至于痛的她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见此情形，李亦生一脸心疼，在病房里，他直接把陈芷爱打横抱起，“小爱，你把我脖子抱紧。”

被他抱在怀里的陈芷爱没有出声，加上许妈妈，她已经连续失去了四位至亲的亲人。

陈芷爱难过的连声音都没有办法从喉咙里发出了，只听话的照做。

凌晨医院的走廊很寂静，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森的感觉，可以清晰的听到李亦生坚实的脚步声。

在医院走廊白炽灯的照耀下，李亦生原本颀长的身影被拉的更长了。

李亦生从住院部三楼一直抱着陈芷爱到了医院东北角的停车场，这段路程正常走路的话，需要差不多八分钟左右。

八月份的夜晚虽说温度没有白天高，可是因为没有夜风的原因，还是闷热的紧。

到停车场他车子停放的地方的时候，李亦生已经全身汗湿透了，他额头上不停的有汗往外沁出，有些直直的滴在了陈芷爱的脸上，使得陈芷爱中途有两次都要从他的怀里下来，第一次他装作没有听到，第二次却被他霸气的回绝了，李亦生的原话是“我的女人我想怎么宠就怎么宠。”

搞得陈芷爱只盼快点到停车场，接着便老老实实的抱着他的脖子，不再搞小动作了，以免抱她的人更累。

到了他车子跟前，李亦生抱着陈芷爱径直走到副驾驶。

没等陈芷爱从他怀里跳下来，他已打开副驾驶门，俯身把陈芷爱放在了副驾驶位置上，等替陈芷爱系好安全带，他这才离开。

李亦生在C城殡仪馆的附近找了家快捷酒店-全季。

C城殡仪馆距离C城第一人民医院距离并不远，开车就十几分钟左右的样子。

凌晨三点多的全季酒店门外的停车场还有零星几个空的停车位，李亦生把车停在了其中一个空位置上。

来酒店的路上，陈芷爱情绪稍微缓和了一点，她在车上已经给许暖打了电话，告知了许妈妈已经离世的噩耗。

两个人在电话里都哭的不像样子，最后是李亦生看不过去了，在等一个红灯的时候，他把电话从陈芷爱手中拿了过来，只说道“节哀，回来再详说。”便挂断了电话。

接着根据听到的她俩通话内容，李亦生把陈芷爱手机上的许妈妈的临终遗言发到了许暖微信上。

下车的时候，跟往常一样，李亦生先把陈芷爱的安全带给解开，他这才打开驾驶门，绕过车头，准备抱着陈芷爱回酒店。

陈芷爱在他快要到达副驾驶车门时，已打开车门，下了车。

“亦生哥，我好多了，我自己可以的。”说着，她伸出了右手。

随着相处时间的越久，两人的一个动作亦或者是一个眼神，都知道彼此要说或者要做什么，根本不用去猜，特别的有默契。

李亦生伸出了他那只骨节分明但是却因为常年拿粉笔而拇指和食指布满老茧的大手，轻轻的握住了陈芷爱的小手。

这次因为心情的原因，陈芷爱没有像以前一样，调皮的在李亦生的手掌心用她的手指去画个圆圈或者画个爱心。

就这么的，李亦生牵着陈芷爱的手进了全季酒店。

在酒店前台，两人都出示了身份证。

担心陈芷爱的精神状态，李亦生要了一间双人床。

酒店前台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大姐，在登记两人身份证的时候，她狐疑的看了两人一眼，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鄙夷感，好像像他俩这样一男一女半夜来开房的，要个双人床的客人，真的不要太假了。

这个前台大姐，磨蹭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道：“抱歉，双人床房间已客满。”

说完这句话，前台大姐用一种探究的目光，又把陈芷爱和李亦生来回打量了好久。

前台大姐的这个眼神太过于明目张胆了，搞的陈芷爱浑身不自在，她轻轻挠了两下李亦生的掌心。

李亦生自然知道陈芷爱的意思，也明白前台大姐探究的眼神到底是啥意思，他轻轻咳了一下，道：“大床房还有吗？”

这一次，前台大姐倒是很麻利的给他们开好了一间大床房，当把房卡递给李亦生时，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我看你还装不装的坏笑。

等到离开酒店前台有段距离了，陈芷爱小声的道：“亦生哥，这个前台大姐真的好奇怪，像酒店这种，男女开房的事情她不是见的很多吗？”

说这话时，两人已走到了电梯口，电梯上显示的楼层刚好在一楼。

李亦生没有回她，只眼神中略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先按了一下电梯的上升键，电梯门开了，刷完电梯卡，按了下需要去的9楼，这才出声道：“所以，她认为我俩是在装，一男一女来开房，非要开个双人床，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邻家王二不曾偷吗？”

“好吧，还是我亦生哥懂的多。亦生哥，老司机，请你带带我。”

“鬼丫头！”说完，他往陈芷爱的额头前轻轻弹了一下。

回到酒店房间，在李亦生的催促下，陈芷爱先去卫生间洗了个澡，顺带洗了个头发。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李亦生已拿起酒店的浴巾在房间的梳妆台区域等着的。

他先用浴巾把陈芷爱的头发轻轻的绞了半干，然后拿起吹风机吹起她的头发。

两人是面对面的站着的。

像往常一样，陈芷爱双手揽住了李亦生的腰，像小猫一样趴在他的胸前，蹭来蹭去的。

以前陈芷爱这个样子的时候，李亦生只满眼宠溺的望着怀里的人儿，什么言语都没有，尽管认真仔细的用吹风机吹着她的头发。

可这次，陈芷爱还没有在他的胸前磨蹭两下，便听到从头顶传来的温柔的华语声。

“小爱，我还没有洗澡，身上都是汗，别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我不嫌弃亦生哥。”说完，陈芷爱蹭的更来劲了。

李亦生满脸无奈，但可以看到眼底的笑意明显的再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