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之所及,尸骸遍野,血流成河。眨眼间便已是累累白骨,昔日梨香若清风盈怀满袖的村庄,已是一片废墟。
他被压在坍塌的房屋下,不敢出声,更不敢呼救,甚至连呼吸都在压抑。
分明在片刻前,他还摘了新鲜的梨子,欢天喜地地等阿娘回家,把它制成鲜嫩而香甜的梨干。
他没等到阿娘,却等来了——
这些人身着黑红的劲衣,俱是蒙着面具,朱红丹漆绘着诡异的笑脸。他们粗暴地踹开每一家门,似是在寻找什么,弹指间杀光了每一户人家。
他们或用大刀,或用长鞭,样式五花八门,唯杀人之狠辣近乎相同。长刀轻甩,便将人的头颅横生切开,鲜血四溅,脑浆喷射而出。
有个躲过几招的人试图逃跑,却被那些人提起来狠狠一扔,竟直接撞到了他的屋子,冲力之大,数根房梁顷刻崩塌,一块落石砸到那人脸上,便没了气息,反倒成了死得最轻的。
横梁摔断在他身前,他拼命缩着身子躲闪到屋内一角。
半面墙塌下,遮住了他的身形。他屏着息,不敢泄出一丝生气。
“……还是没找到?莫非不在这村子里?”
水泥飞沙滚落,外界的声音显得遥远而不真切。
似乎有小碎石砸在他的额头上,他都未曾察觉,直至黏腻的腥血淌落到他唇畔。
他舔了一下。
好涩。
又腥又苦,还混着泥沙。
那尖锐的声音陡然拔高:“不可能没有!再找!”
脚步声顿时散开,似乎已有人朝他这处走来,翻开瓦砾堆下的死人,头早已被碎石碾得不成模样,这人嫌恶地呸了一声。
他缩在墙角里,试图将自己的身形隐得更小,再不敢妄动。
一步,两步。那脚步声再度响起,越来越近,像是昭示死亡的丧钟。
突然,脚步声止住了。
伴着两声长剑的肃鸣,剑气所涤荡之处,有排山倒海之势。
不,不只是止了步——而是止了息。
他萌生一瞬的好奇,想探头去看,又忍住了。
万一来者不善呢?他赌不起。
塌陷的墙体虽挡住了目光,但堵不住长鸣的剑啸,如沧海行潮,卷起滔天巨浪,呼啸而过,踏平此间仓乱交杂的各种声音。
连交手都不曾有,便已胜负分明。
好像连翻腾的血腥气都在刹那间淡了。
而塌墙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走得极慢。
长风过处,面前的水泥墙一瞬化作齑粉,险些令他迷了眼。
他再睁开眼时,入目是一把剑鞘。
那是一把木制的剑鞘,镂星辰日月,刻山川草木,他的目光一点点上移,握着剑柄的手修长而白皙,滴血不染,一点也不似常年练剑之人。
以及一角绣着银白剑纹的青色道袍。
清淡恬雅的兰香扑鼻而来,教他一瞬再嗅不到鲜血与杀戮的气息。
他会意,握住剑鞘顺着力踉跄着站了起来。还不待他再抬头去打量此人,便听见那人问话,声若琳琅,极清,又极冷。
“莫怕,”那人问道,“可有姓名?”
“……花迟。”他答。
天人之姿,恍若谪仙。
……是神仙救了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