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思凡的一张脸天真烂漫,丝毫看不出正处于被威胁的处境。
女人瞪着一双浅褐色的眼珠子,缓缓叹气:“我凭什么要教你呢?”
卜思凡:“说一下规则而已嘛,你难道觉得我光听一下规则就能赢你?”
确实是这个道理,女人也懒得跟她纠缠,言简意赅地说:“这里有一到九号球,另外还有一个白球。你通过击打白球,从最小号码开始撞击。谁最后把九号球撞入球袋,谁就获胜。明白了吗?”
卜思凡:“如果中途不小心把九号球撞进去呢?”
“如果有击打到桌面最小号球,九号球被送进袋,也算赢。”
“行,那我明白了,开始吧。”
卜思凡说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男生躺在“手术台”上,放弃了挣扎。
她大概还不动,她得先开球。
女人长叹一声:“算了,我来吧。”
女人熟练地将白球放到球桌上,俯身,瞄准,发力,白球将码成三角的球体一下打散。
它们犹如玻璃球一样在桌面滚动,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随后一声闷响,一号球落入球袋,四周的大汉顿时欢呼出声。
女人朝卜思凡挑眉:“看清楚了吗?现在到你了。”
卜思凡微微点头,伸手要去拿白球,被女人喝止了:“现在白球不能动了,上一杆停在哪,下一杆就要从那开始。”
“咦,这么麻烦……”
“你现在退缩还来得及。”
“哼,我直接进个九号球怎么样?”
女人只当她在开玩笑:“你倒是试试?准备进哪个袋?”
卜思凡看了女人一眼。
一开始,她还以为对方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没想到竟是可以用这种游戏解决,岂不简单?
卜思凡许久未用的异能终于在昨天得到了孙女的使用许可,此刻正跃跃欲试。
嵌入基因的改造仿若造物主的恩赐,在她瞳孔畏缩的瞬间,一道不被旁人看见的淡蓝色圆点在她的面前浮现,标记出白球的某个切点。
从这个切点出发,蓝色光路沿着力的方向延伸至二号球。
二号球的动向被模拟,如同弹射而出的子弹,射向六号球的方向,从侧面擦过。
擦过的地方留下痕迹,将光路推向九号球的方向。
九号球恰巧落在角落球袋的一侧,紧贴着边沿的地方形成牢固的摩擦力,可光路已经预测到了这一点,霎时间弹向球桌的边缘,通过力的传导将九号球推入球袋。
这是演练,在没有任何人能看到的视野里,一条经过测算后的击球路线精准而快速地出现在了卜思凡面前。
知道为什么她的星球没有奥林匹克吗?
这就是基因改造的副作用。当一切行动都可以被测量,被计算,被塑造,对抗物理世界的肌体训练便成为了养生。
所谓竞技,那是独属于原始生命的玩意儿。
“就这一个。”
根据测算结果,卜思凡把手一指,随后手腕翻转,十指在球杆上摆放出专业的姿势,看着不像是第一次碰球杆。
女人显然一愣,诧异于卜思凡摆出来的架势。
下一秒,她又想,光有架势有什么用?即使有传说中的新手保护期,也不可能第一杆就把九号球击入球袋。
可很快,她的理所当然落了空。
卜思凡的基因改造不仅在于高速算法和测算能力,还在于手脑合一的身体机能。
当预测的最佳结果落下,她便能精准把握力度和角度,在0.001的浮动误差以内,将球杆推向最初的那个圆点。
球面发出脆响,如同将刚才的计算在现实中重演,四声过后,九号球冲破桌沿带来的摩擦力,翻滚入袋。
所有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数秒。
空气倏然安静,原本还在看好戏的大汉们在错愕过后,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己的老大。
女人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几乎是俯身在球桌上,试图回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卜思凡将球杆放下,重新抱住两大袋子钱,走向男生。
男生双眼圆瞪,似乎也在思考刚才发生的奇迹。
“等等!”
卜思凡的手已经放在男生身上,正准备撕掉他嘴上的封口胶,被女人一声呵停。
“怎么了?你该不会想要反悔吧,姐姐?”
卜思凡故意夹起嗓音,学着甘宁平常对叶雅苓的样子,撒娇。
女人指着桌面,说:“你再来一球,把六号打进去。”
卜思凡看了她一眼,思忖她这是要反悔,还是纯粹的技术交流。看女人那球痴一般的眼神,她还是走了过去,留下男生在那边嗯嗯呀呀地挣扎。
她再次拿起球杆。
因为刚才那一击,六号球落在了一个刁钻的角落,若是继续借力二号球,显然得绕个惊人的角度才可能碰到。
可对于蓝星人来说,卜思凡本身就是个作弊一般的存在。
她的技能再次发动,二号球隔山振虎,利用各个刁钻的角度和作用力,让六号球精准入袋。
卜思凡:“怎么样?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女人:“……”
卜思凡看了女人一眼,只见她还愣在原地,决定先把男生救出来。
她利索地撕下男生脸上的封口胶,不出意外地扯下了几根胡子。
她又从裙子的暗袋里掏出小刀,三两下便将他身上的束紧带割断了。
男生想说些什么,被卜思凡一个眼神压了下去:“出去了再说。”
男生猛地点点头。
卜思凡将他从床上扶下来,男生一个趔趄,幸好及时扶住病床,稳住了身体。
“车子就在外面,一人一袋,这样跑得快一点。”
说着,卜思凡将其中一袋钱塞进男生怀里。
台球桌那边的画面仿若静止,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两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大步朝门口走去。
突然,一个彪形大汉挡在了门口。
女人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把其中十万块留下。”
卜思凡:“怎么了?姐姐这是要反悔?”
女人丢下球杆,施施然走到她面前:“坦白跟你讲,如果这只是我跟你的赌局,你现在就能走。可惜了,我不过也是替人办事。你把十万块留下,今天的利息就不算了,你可以直接带着这根废材离开。”
卜思凡:“我如果说不呢?”
女人一笑,朝身旁的男人抬了抬下巴,那男人便走到男生面前,一拳打在了他肚子上。
男生被打得后退数步,手上的钱袋子也掉落到了地上。
卜思凡暗叫不妙,想要阻止,可还是晚了半步,男人已经拉开了旅行袋的拉链。
他遵照女人的指示数钱,刚一上手,他就觉得不对劲。
他将其中一沓钱上的皮筋取下,除了面上第一张是真金白银的一百块,其他全是白纸。
女人走到卜思凡面前,俯身与她对视:“你骗了我,这账又该怎么算?”
卜思凡眨眨眼睛:“我也不是有意骗你的。现在银行都在提防诈骗,我贸然取出几十万现金,即使我是VIP,也免不了被盘问,那不就更加无法过来见你了吗,姐姐?”
“你这小嘴,泡过蜂蜜似的,可惜了,现在再喊姐姐也不顶用了。”
“姐姐,你听我解释嘛。买卖不成仁义在,你给我个账号,或者我们加个社媒,我每天给你发红包,怎么样?”
“事到如今,你还想套路我?”
“……”卜思凡可怜兮兮地看着女人,“那姐姐,你想怎么样嘛……”
女人顺了顺她柔软的黑色长发,说:“我不会怎么样。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不打你,我打他。”
话音刚落,听到指令的大汉即刻往男生的方向走去。
男生刚才受了一拳,尚在那喘气,再看一群人围向自己,不由得惊惶失措,双脚蹬地,不断后退。
要是这孙子被打个半死,她可怎么向岑桂英交代?
卜思凡见状,也不管手上那堆白纸了,撒开了腿跑向男生,同时还不忘抬手将一张圆桌掀翻,在大汉们冲上来的同时挡住了攻击。
圆桌和墙壁形成了一个三角,将两人暂时护在了里面。
女人:“小女孩,你出来,这事与你无关了,别逼我动手。”
“我不!”
“……”
“……姐姐,他欠钱确实不对,可你们这利率也太离谱了吧。要不这样,我们各退一步,我给你转一万块的本金,外加两千块的利息,这事就这么算了,怎么样?”
女人笑了:“小姑娘,你当这是在菜市场买菜?这可是关乎我和我这群伙计的生计,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没得商量。我数三声,你要是再不出来,我连你一起打。”
女人注视着被掀翻的圆桌,当真开始了倒数:“三……二……”
圆桌后,男生认命般闭上了双眼,卜思凡则保持着难得的沉默。
还不见动静,女人危险地朝他们靠近:“……一!”
几乎是同一时间,外面一阵疾风起,便听得有轰隆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众人惊讶地抬头四顾,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门口。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待涌到面前时,他们才发现,那是翅膀扇动的声音——一群乌鸦沿着弯曲的走廊,鱼贯而入。
“哪来的乌鸦?”女人惊叫。
那些乌鸦像是具备人脸识别功能,完美避开卜思凡和她身后的男生,对在场的所有人进行无差别攻击。
女人和大汉们忙着应付,早已无暇顾及卜思凡两人。
混乱之际,他们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压低了身子,走出了房门,往鬼屋的门口一路狂奔。
很快,鬼屋内的女人回过味来,也不和乌鸦纠缠,带着手下便追了出来。
可惜,他们晚了一步,卜思凡已经带着男生跑到了一辆宾利跟前。
车上,甘宁推开车门,从上面走下来。
小黑扑腾着翅膀,落在了她的肩上。
甘宁的面孔数年未变,除了褪去了婴儿肥,无论是轮廓还是五官,都和当年的一模一样。
隔着数米,女人停下了脚步。
她的瞳孔的震动,收缩后又缓缓舒张,于口中喃喃:“……甘宁……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远处传来警笛的声音,和她心脏处所发出的警报声一样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