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十二年已过，慕容曦已长成十四岁少女，今年冬日她便要过十五岁生日，将笄之年的她格外美丽。

她半睁着眼，还有些没睡醒，身后的侍女小心翼翼地给她梳着头发，动作轻柔，生怕扯动发丝让她觉得疼。另一个侍女疾步走进宫殿，到近前时放轻脚步，顺手接过另一个侍女递过来浸湿的丝帕，半蹲在她面前道：“殿下，玉桃伺候您洗漱。”

“嗯。”慕容曦回复一声，依旧是半梦半醒的模样，感受着温热的帕子落在脸上，她愈发困倦。

后面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直到玉桃在她耳边提醒了什么，她便被扶着去换衣裳。

换完衣裳走出来，她才彻底清醒，用过早膳后她要去尚书房。

她如今一天的生活轨迹大概是这样的，上午去尚书房上课，中午陪老父皇吃饭，下午可以出宫玩。

她现如今是大殷最受宠爱的公主，所居住的碧晨宫也早已不是冷宫，拥有的东西都是独一份。

才刚被簇拥着走到门口，江城海又带着小太监来送东西，是一些衣裳首饰。慕容曦停下来，露出浅笑喊一声：“江公公，父皇让您送什么来了呀？”

“小殿下，快上课了，您快些走，免得迟到。这些东西等您回来再慢慢看。”在门口撞见还没去尚书房的慕容曦，江城海一看天色就知道她肯定又起晚了，都顾不上听她说什么，连连催促她快些走。

尚书房的刘学士可是个老古板，慕容曦若是迟到，肯定会被他报给皇帝，皇帝虽不会罚她，但肯定要说她两句。

“好吧，好吧。那我先走了，我们中午见哦！”慕容曦一边回头对他说，一边被簇拥着往前走，不看路也不会摔着。

见她走远，江城海才命人将东西放下，接过小宫女奉上的茶，他有些无奈地对玉桃道：“小殿下起得晚，你们的动作就再快些。”

玉桃无奈，但乖巧应下，随后又取来一个小包裹：“这是殿下早就备好准备给您的东西。”

江城海看着这一包药膏，目光柔和下来，收下东西后再叮嘱两句便离开。

当初慕容曦拿到玉佩后，几乎每天都要去皇帝面前晃悠，她的确安静乖巧，基本上不会打扰到皇帝，所以很快他也习惯时时刻刻都有个小姑娘跟着他。自然就被各宫妃嫔发现，碧晨宫没有存在感的九公主忽然得到皇帝的宠爱。

某次皇帝带着慕容曦去参加皇后办的赏花会时，就有妃子起心思，提出想要收养慕容曦。但慕容曦又不是真正的小孩，自然没想着给自己再找个没关系的娘。

她没有直接拒绝，只是转头对皇帝道：“我已经有父亲，不需要别的母亲。”

彼时皇帝已经和慕容曦相处许多天，对她的了解更多，他已经习惯这个女儿说话直来直去，听到这句话，哪怕她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他也觉得她表达的意思是只想要父皇。

慕容昱抬头看向其他皇子公主，其中也有两个孩子出生后就失去母亲，被抱到高位妃嫔名下养着。但他们大多是几个月大的时候就在养母身边，不像慕容曦，明显已经开始记事。

而且慕容曦性格太乖，不会撒娇耍赖争宠，她常常提出自己的小要求，但慕容昱如果不答应，她也只会乖乖接受。不像他熟悉的其他几个孩子，不满足就会闹腾到别人同意为止。

虽然他自己有时候也觉得孩子闹腾起来烦人，但也清楚，这样爱闹腾的孩子才不容易吃亏，想要什么才更容易得到。这样一想，他就觉得如果真让别人养慕容曦，她很可能被欺负。

而且她还有他这个父亲，他想要照顾一个孩子，那还不容易？

这样一想，他点头同意慕容曦的话，拒绝那个妃子的请求，让江城海暂时接管碧晨宫的事务。

从此慕容曦身边大大小小的事就都被皇帝管着，皇帝养女儿很快上瘾，从一开始慕容曦提要求他偶尔还会拒绝，慢慢地不等女儿要就先想到给她准备。

而且，慕容曦很聪明，皇帝教她东西，能非常快地得到反馈，他向别人炫耀女儿时总能收获无数羡慕的目光。

最重要的是，慕容曦是个女儿，还是个身后没有母族势力的女儿，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宠爱她。她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于他，她完全依附他，他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宠爱会带来任何不好的影响，毕竟她独身一人，除了他这个父亲，别人与她都隔着一层。

慕容曦卡着点抵达尚书房，除了她，其他人早就已经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

她的位置也在正中央，身后坐着的就是她的伴读丞相次女喻清婉。刘学士的课其实挺有意思，他知识渊博，几十岁的人阅历也足，虽然性格古板，但讲课旁征博引，慕容曦就算已经懂书里的内容，也愿意听一听。

上午的课结束后，她就直接去勤政殿，皇帝已经把政务处理完，就等着她到之后两人一起吃饭。

“今天又要出宫去看你的布坊？”

“嗯。”慕容曦点点头，一边随手夹一些蔬菜给老父皇，一边解释，“上次我去的时候，管事说她们研究出一种新的染料，染的颜色很漂亮，但不稳定，现在应该差不多了，我得去看看。”

“要是真的很漂亮，我就拿回来给父皇做衣裳穿。”

“行。”慕容昱嘴上说着，但也没多在意。他知道女儿的那家布坊，甚至在她准备开办的时候投过一笔资金。他还知道，自己女儿拿那家布坊当慈善院，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子。

“在外注意安全，身边时时刻刻跟着侍女和侍卫，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慕容曦点头应下，陪着吃完午饭，又休憩片刻，她便带着人出宫。

先去丞相府接喻清婉，她早已等在那里。

喻清婉人如其名，生得清丽动人，性格温柔，虽然和慕容曦同岁，但时常像个姐姐一样照顾她。

打开她提进来的食盒，里面是精致小巧的点心，喻清婉见慕容曦已经拿起来吃，便连忙给她倒一杯茶：“好吃吗？我按照你的喜好放了些桂花蜜。”

接过茶饮下，慕容曦点点头，又从旁边取下一个小包袱：“好吃，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对了，这是上次找你借的书，我已经看完了。”

“好。”喻清婉把东西收好，又拿出另一个本子来，开始向慕容曦汇报那家布坊的最近三个月的账。

慕容曦自己是没耐心管账的，何况她在宫里住着，没法时时刻刻管。喻清婉六岁就来到她身边做她伴读，两人是一起长大的青梅，她自然相信她。

而喻清婉知道慕容曦的这间布坊主要用来收留无家可归的女子时，也乐意帮慕容曦的忙，布坊如今能够在持续收留女子的情况下保持盈利，有她的功劳。

听完近期的盈利，银子已经积累到一定数量，但布坊里如今人也非常多，慕容曦沉吟片刻，询问清婉：“你觉得我们现在是扩大布坊，还是另外再开一间不一样的？”

清婉想着母亲教她管账时说的话，再看看慕容曦，她虽得皇上宠爱不缺银钱，但不似其他皇子公主，有母妃替他们准备。

她名下除了皇上赏的两个庄子，并无别的土地，而土地才是这个朝代最重要的财产。

“比起开店，你不如再买些地？带着庄子一起买，这样也能把一些不擅长织布的女子挪到庄子里去，而且田地中可以种粮食，供给布坊的厨房，你也能省下一笔买粮食的钱。”

慕容曦听完觉得挺有道理：“那就按你说的办，你闲时帮我留意一下？若是有合适的地便立刻买下来，若是没有，等我下次出宫，与你一起找。”

“这种买地的事，我娘那里人脉更广，我帮你问问她。”

“好。”

她这个字才落下，前行的马车忽然急停，马儿受到惊吓连忙后退，撞在马车上，也让慕容曦身子一晃，喻清婉都没顾上自己，连忙伸手扶住慕容曦。

“怎么回事？”

慕容曦眉头微蹙，询问坐在外面的人，金莓连忙禀报：“小姐，有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忽然闯到路中央，这才吓到马。”

慕容曦闻言眉头松了松，她对女子天然宽容几分，何况这个世界的女子生活尤其困难。

还不等她吩咐金莓去看看那个女子的情况，外边就又传来男人猖狂的声音：“你跑啊！再跑又能跑到哪里去？你爹把你卖进春香楼，你就得乖乖的留下！”

随之而来的是痛苦呻吟的女声，慕容曦眉头一皱，撩开一点帘幕看过去，看到身形瘦弱的人被高大健壮的几个男人抓住，还在不断挣扎，她顿时冷下脸。

坐在外边的金莓发现帘幕被掀开就知道这事她们公主大概要管，她一看公主不悦的神情就立刻站起来大声打断他们：“你们住手！”

几个看着凶神恶煞的男人一回头就看到那辆马车，马车前有两匹马，他们顿时脸色一变，虽然还抓着那个女子，对着马车却不由弯下腰，声音都有些惶惶：“这，这女子冲撞贵人车驾，还请贵人不要怪罪。”

慕容曦已经听清楚那些人叫嚷的话，这个女孩子又是被卖的，而她不愿意，还有本事从这么多人手中逃出来，再看现在，她也依旧在挣扎。

慕容曦轻叹一声：“金莓，留下那个女子。”

她如今也没有能力救下所有被卖的女子，可是既然撞见了，那就救救这个女孩子吧，看她倔强不肯屈服的样子，被抓回去很可能会死。

金莓便知道自家公主的意思，她对着那群男人冷笑一声：“你也知道你们冲撞了我家主子，难道还想就这么走？”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开始开口那个谨慎地询问：“贵人想要如何？”

“自然是把这个女子留下做赔偿！”金莓冷哼一声，她们公主说的是留下而不是买下，自然要用不花钱的办法留人。

几个男人非常犹豫，他们磨磨蹭蹭不敢答应，金莓脸色变得难看，正要开口，忽然一个年纪有些大的女人跑出来，看一眼马车便连忙弯腰赔笑：“这女的冲撞贵人，把她赔给贵人也是应该，还请贵人恕罪。”

金莓依旧冷着脸，站在马车上微微昂首，显得非常高傲，她略一点头，站在马车两边的侍卫便上前将女人抓过来，感觉到她挣扎的力度，他还有些惊讶。

侍卫将人拖到后面的马车上，顺手用绳子将不断挣扎的人绑起来，随后丢在车架上。

那头金莓看到这情况脸色稍好，回头低声向公主禀报后就对还躬身站在那里的女人道：“我家主子说就这样吧。”

慕容曦没准备在这里拖太长时间，布坊的事还等着她，把人要到手就准备离开。侍卫上前将聚集在这里的人群分开，顺便把那个女人和她身边的打手一起挤开，空出道路后马车便向前行去。

马车走后，几个男人围到妆容浓艳的女人身边，小心翼翼问道：“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人都送出去了！还好只是十两银子。”女人盯着远去的两辆马车，再次确认那是自己惹不起的人，只是车里坐的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