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人群中。
程盈轻轻推了一下站在身边一声不吭的堂妹,示意她看向远处正和别人交谈的盛知懿,“程缪,你不是最近要毕业了吗,我带你去见见盛知懿。”
“奥,我之前见过她。”
“见过?”程盈紧拧眉头,“你不会在她面前说过有关于她的那些传言吧?”
“没有没有,当时有人在说,我就是在边上听了一耳朵。”程缪长相很明媚大方,但是在这种偏正式的场合不免有些拘束。她直直盯着某处,还是觉得自己不适合应酬,就适合呆在地里研究她的果树。
“别听那些人胡说,之前我爸跟我说过,她家的家产除了部分股份给了她姐,其他都在她名下。”
程缪知道路家产业范围广,资产深厚,当她亲耳听到时,又忍不住害怕地抓紧了堂姐的手臂,她害怕跟这种巨富社交啊。
“放松啦,跟她说话直接一点就行,她又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对你格外优待。”程盈脑海中不断闪现自己向盛知懿推荐人反而屡屡吃瘪的画面,“你可别把她当什么傻白甜哄。”
程盈跟盛知懿认识这么多年,见过无数男男女女往她身边凑,不停地阿谀奉承,大多数都把她当成了不学无数,出手大方的傻白甜哄。
但是,她再次望向远处的人影,跟她说话的人已经换了一位又一位,“父母都是老虎,孩子怎么可能是小白兔。”
这是她爸说的,程盈也是后知后觉,自己能和盛知懿一直保持联系,纯靠自己脸皮厚。
程盈面带微笑,牵着堂妹上前跟盛知懿搭话。
在得知程盈堂妹的专业时,盛知懿下意识地挑眉,她对程缪有印象,当时坐她边上的大波浪红唇的女生,外表和性格反差感很强啊。
“我家程缪对创业一点兴趣也没有,所以才想让她知懿姐姐帮忙看看有没有适合她的岗位。”
盛知懿对于这种认姐姐的套路不置可否,这次她倒是没有轻易回绝,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程盈一眼,“我刚好有个农场,就是有点远,内部种植技术已经很成熟了,不过还需要一些相关方面的技术人员。”
她话音刚落,程盈当即头脑快速旋转想要回绝,她原本用意是想让她妹入职路氏集团,而不是去种地啊!
程缪:“我愿意!”
程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心想你这是结婚呢?还我愿意?
“很好”盛知懿满意地点点头,她也是刚清楚自己这个农场的近况,也丝毫不介意有人想通过她直接入职。毕竟娇滴滴的大小姐肯定受不了那边的环境,边上除了大自然就是大自然,离市区都老远,更何况购物中心。
两人十分迅速地加了联系方式,程缪激动到原地小幅度跳起,准备回去就将自己的成绩还有论文全发给未来老板。
盛知懿瞄到程盈发青的表情,面上笑意更深一分。
程盈这人不好评价,不过她这个妹妹倒是肉眼可见的单纯,都从眼睛中溢出来了。她有预感,程缪绝对适合她的农场。
说到农场,她脑海中涌现无数关于它的画面,去摘蓝莓,去小溪边抓虾,偶尔还蹲边上拔草,旁边是研究野生蘑菇有没有毒的爸爸。
她笑意渐渐褪去,心脏跟随着大脑开始隐隐抽痛。
盛知懿眼神扫视一圈富丽堂皇的宴会厅,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她只觉得越来越闷,酒精入喉,好像才能得到片刻喘息。
“懿懿,我们不喝了,再喝下去明天会头痛。”
手中的酒杯被人连杯带手紧紧握住,盛知懿转头看向裴绗,眼神专注地扫过他每一处五官,他的表情,他关心的眼神,微蹙的眉头。
她没有意识到此刻在他面前,自己情不自禁流露出最脆弱,最让人心疼的一面,“我想见我爸爸,我从来没有这么久没见过他,也没有跟他通电话……”
“我带去你看他,好不好?”
“……我不想去墓园。”盛知懿知道他说的意思。
“对不起。”一直被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此刻眼眶发红,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裴绗此刻无比地愧疚,哪怕有些事无法人为控制,但是看到她在眼眶里打转的泪花,这是他最想说的。
“我们去外面透透气,然后就回家,好吗?”
盛知懿点头,裴绗揽住她的腰往外走,微微施力让她能稍稍放松点。
室外花园平日里有被精心打理,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灯,光线恰达好处的柔和。
两人在草坪边的长椅坐下,这里是花境的中心,旁边有无数正盛开的蓝色绣球呈圆圈状环绕在四周,中间留出一小块空草坪。
不远处是个喷泉,夜风带着潮湿的气息吹过来,将盛知懿披在胸前的头发吹得有点凌乱,她伸手去整理,另一只手从始至终与边上的人十只紧扣。
她侧头看向坐在身边的人,今晚裴绗也做了发型,将额前的头发梳向脑后,不像平时那样每根发丝都严谨,而是有些随意地梳起,有些凌乱,带着少年气。
裴绗的视线很有存在感,边上的灯光不够明亮,但他眼中的担忧清晰可见。
又是一阵风,肩上一重,带着裴绗温度的西服外套披在了自己肩上,盛知懿有些清醒了,努力将那些会让她郁闷的记忆抛掷脑后。
她不说话,裴绗就安静地坐在边上,他的安慰通过手心的温度默默传递。
盛知懿望向繁茂盛开的蓝色绣球,暖黄色灯光为这生机勃勃的场景罩上一层梦幻无比的纱,在某一瞬间,她再次怀疑这是现实还是梦境,手心的温度和清凉的夜风都在告诉她什么是现实。
“裴绗,有时候我真的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好像自己一步就跨越了十年的时间,我现在甚至不确定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只能根据露西的安排走。”她的声音很轻,清透的眼眸中透出迷惘,愣愣地看向远处。
“放轻松,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我知道,你很快就会调整好的,你可是盛知懿啊!”
裴绗的语气格外坚定,盛知懿忍不住侧过头,“你居然这么相信我?”
裴绗恰好也在看她,灯光将他的侧脸连带着瞳孔都照得格外温柔和煦,他语气中带着笑意,格外柔和,“小时候,你会为我出头,明明那么瘦,还会飞踢欺负我的胖子……”
他看向她的眼睛,清澈无比,像她的心,总是饱含善意。从他出生起,父母分居两地,他被丢给爷爷带,在老人家的观念中,男孩子必须独立坚强。
他完全不符合要求,一直到幼儿园大班,他都是会想爸爸妈妈想到眼泪哗哗的孩子,但跟父母难得见一面都是在电子屏幕上,每一条简短的通话记录都在不停告诉他,他是个不被爱的小孩。
其他小孩抢他的糖,他没有反抗,打架要被请家长,而他爸爸妈妈都很忙。
直到班上某位经常请假的小女孩冲过来,一个飞踹,瘦瘦的一个小孩硬是踹翻了一个胖墩。
他膛目结舌地愣在原地,看她抢过小胖子手里的糖,喜滋滋地撕开包装塞到嘴里。像个大人似的拍拍他的肩膀,说要收他做小弟,只要每天上交一个棒棒糖。
他用棒棒糖交到了一个很好的朋友,拥有了一段很坚固的友谊,在往后的很多很多年里,他始终跟在她身后。
“我可见不得有人在我面前被欺负!”
裴绗被她的语气逗笑,靠着椅背用无比炙热的眼神看着她,“不管过了多久,你都是这么正义。”
“我们结婚后,你出差的时候看到有人要欺负你同事,拿起笔记本上去就给人家开瓢了。”
“嗯?后来呢?”盛知懿眼神一亮,瞬间就来了兴致,坐姿端正,像是在听故事一样,不过主角是她。
“那人渣被拘留了。”
盛知懿:“那我有没有被送锦旗,热心市民之类的?”
说到热心市民,她就想起裴绗的“光荣事迹”,笑倒在他肩膀上。
“……没有,你还被教育了,让你下次下手轻点。”
盛知懿:“……”
看她眉头皱起,难以置信的样子,裴绗用手背触碰她微凉的脸蛋,“不过后来我给你做了一幅。”
她的脸色立马多云转大太阳,笑得灿烂。
裴绗记得他接到电话的时候,魂都被吓掉半个。提心吊胆地赶到时,她恰好一脸乖巧地认完错。
两人一出警局,她立马扬起笑脸跟他说自己的“战绩”,他笑不出来,他在后怕,万一今天她碰到的是更坏的人怎么办?她要怎么保证自身的安全?
在冬夜的马路边,两人在协议结婚后第一次紧紧拥抱住对方。
他了解她,哪怕再重复今天的场景,她的选择依旧。两人认识多年,他听到过同学说她不好相处,说他待人很和气。
他知道,她待人真挚,拥有一颗热忱的心,而他待人温柔的外壳之下是冷眼旁观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