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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盐第三次尝试甩竿,万幸,成功了。
他们就并排坐在椅子上,沐浴着冬日的薄阳,在风声和冰层之下低低的海潮声中,安静地等待鱼儿上钩。
这是一种全新的从未有过的体验,冬日海钓,一望无际的冰层,被净化的清明世界只剩下苏盐和闻迦汀。
能不能钓上鱼是最微不足道的愿望,与他幕天席地并肩而坐是可堪与海城雪色一较高低的浪漫情事。
苏盐一手扶着鱼竿,另一手托着腮帮子,微微眯起眼睛,舒服得几乎要睡着了。
身边男人分明目不斜视,却精准捕捉到她微小动作。
“要睡就去帐篷里,别着了凉又赖我。”他说。
又?
她几时赖过他?
苏盐转过脸冲他缓慢眨了下眼,闻迦汀忽然说:“听常老师说,你养猫。”
苏盐不明就里,轻点头。
闻迦汀清淡目光在她纤薄眼皮上一掠,笑说:“听说在猫的世界里,冲谁眨眼就代表对谁表达喜爱。你这招也是跟猫学的?”
苏盐被他说得一愣,也不知怎么了,许是冬日晴天的气氛太好,又或者是闻迦汀眼里的戏谑笑意过于笃定,她忽然产生了一种逆反心理,形状圆钝的纯真眼眸不惧一切地同他对视,目光穿过淡琥珀色的阳光带着炽烈的信号飞抵他眼底。
“我是啊。”她嗓音清亮,语气轻快。
闻迦汀微一挑眉,诧异她居然承认。
可他并没有接腔,也根本不去深究苏盐所说的“我是啊”是认同他对于猫表达喜爱方式的陈述,还是别的什么。
阳光那样轻薄,苏盐双眼一眨不眨,时间久了,被光线刺得眼眶发酸。
她抿着唇先一步转回脸来,像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尴尬,也为了快速揭过刚才那个话题,她指尖触动琴键一般轻快跳动着,细长的鱼竿被她弄得高频率抖动,这情形要是能钓上鱼来,姜太公都得拜苏盐为师。
一上午的守竿待鱼最后只捕得两条略比手掌长点的胖头鱼,闻迦汀无视苏盐豆腐炖鱼打牙祭的提议,将它们原路扔回冰洞里。
帐篷、鱼竿等全部丢给补给站的工作人员去收,苏盐和闻迦汀只需轻装返程。
已近午餐时间,最快的返程方案自然是乘缆车。
可当苏盐自然地往缆车客运站走去时,闻迦汀却将她手腕轻轻一捉,淡声说:“走栈道。”
苏盐惊讶道:“可是工作人员说从栈道步行上去起码要一个半小时。”
闻迦汀没说话,拇指和食指避开苏盐的羽绒服衣袖,轻轻揉捏着她的手腕。
力道不轻不重的。
“快到饭点了,还是乘缆车吧。如果下午还有兴致的话,我再陪你走一遍栈道。”苏盐说。
闻迦汀笑了一下,“你是不是对自己的体力有什么误解啊?”
上去之后不直接瘫在酒店房间里就不错了,还敢口出狂言陪走一遍悬崖栈道。
“……”
苏盐被噎了一下。
她心说,我不跟没按时吃到饭就情绪挂脸的人计较。
“确定要乘缆车回去?”闻迦汀又问了一遍。
苏盐点了点头。
闻迦汀没再说什么,两人一道走进缆车客运站。
某个瞬间,苏盐觉得左边腕骨上一圈温热触感蓦地散开,她垂眼用余光去看,闻迦汀似是不经意放开了她的手,没像刚才那样牵着她的手腕了。
“发什么呆?上来。”
闻迦汀先一步弯腰钻进缆车里,在玻璃长椅上坐定之后,见苏盐还立在敞开的推拉门前,不由得撩眼看向她。
语气几分坐等看戏的淡漠。
苏盐“哦”了一声,扶着把手踩在晃动的透明地板上,从门口到长椅只几步路的距离,因为几个小时前才经历过一次高空魔鬼训练,大脑还未忘记那种恐惧的滋味,此刻还未开始便更猛烈地袭来。
苏盐只觉得自己的腿已经软了。
她佯装无事地坐下,一手搭在膝盖上,另一手攥着旁边的不锈钢拉环,自己都没察觉,因为太过用力指尖已然泛白。
“祝二位旅途愉快。”
工作人员替他们关好门,而后“咔嗒”一下,缆车在轨道上滑阻一下,紧接着便加速离开地面,逐渐朝没有支点的高空跃去。
苏盐两眼直视前方,其实是在很努力地自我催眠:坚持一下,没什么大不了,又不会真的摔下去,就算摔也是和闻迦汀一起——呸呸呸……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极轻的笑声,苏盐恍然以为是风声。
还未及反应,一只宽大修长的手掌从她脑后绕到前面,温柔地盖住她的双眼。
“怕你还看,是不是傻。”
男人磁性的嗓音带着几分无奈,和一点被磨得没了脾气的认栽。
苏盐长卷的眼睫在他温热的的掌心里颤动,似一只终于被捕获且找到全新栖息地的高山蝴蝶。
十一层楼高的云海石崖中,一场人造的海市蜃楼,苏盐闭着眼睛沦陷在身侧那人虚虚实实的温柔指引里,明知此身疑是梦,仍落子无悔豪赌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