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盐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她拎着东西走进电梯间，随后李荷和阮媛也走了进来。
她站在靠里的位置，目光穿过人缝看见前面金属面壁里阮媛甜美的面孔。
电梯在五楼停靠，她临时改变主意想下去了。
阮媛很有礼貌地侧了侧身，让她出去。
“谢谢。”苏盐轻声道谢。
她下来之后就直接穿过走廊去收发室，但是她最近几天都没上网买东西，于是停在收发室门口站了一小会。
轻轻吸进一口气，感觉可以了，然后才转身重新去乘电梯上楼。
周五周六这两天过得很快，转瞬就到了周天休息日。
微信置顶的对话框意料之中的没动静。
苏盐在看书时偶尔会分神，下意识点开手机看一眼。
把短信、最近来电、微信都检查一遍过后，又放下。
美诺的惯例是，拟晋级名单公示一周后正式出晋级公告。
但是隔天周一，一上午过去苏盐都没在内网系统人员晋升与调动板块刷到公告。
中午，她离开门店去附近的快餐店吃午饭。
刚拆开一次性筷子，手机就响了。
看见韩营的手机号出现在来电屏幕上，苏盐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
现代人的习惯是，若非有非必要的理由绝不打电话。
苏盐赶紧拿起手机走到快餐店外，“喂？韩总……”
“看见我转发到群里的图片了吗？”
韩营开门见山，声音冷峻。
“还没，我马上——”
“现在看。”
苏盐头皮一紧，“您稍等。”
她切到微信页面，点开东区工作群，最新一条信息就是韩营在五分钟前发的图片，应该说是照片。
放开了看，照片里是一张贴在电梯侯梯厅墙面上的A4纸，黑色加粗标题写着：举报美诺某苏姓经理利用美色截客获取大额利益
苏盐呼吸凝滞，根本顾不上看下面的小字，目光直接跳到A4纸最下面的照片。
并排一共两张照片，第一张拍得很糊，像是监控画面，男人搂着女人压在昏暗的走道墙壁上亲吻，看不清面孔，但依稀可以看见男人身姿高大穿深色风衣，女人身材纤细一身OL衬衫加西装裙打扮，对着镜头的左肩上挂着一个苏盐经常背去上班印着猫咪图样的帆布包，垂着的手掌上拎一个电脑包。
另一张照片……
另一张照片里男人同样环保着女人，没有亲吻，但两人立在售楼处的后门，阳光和熙，侧脸被拍得异常清晰。
苏盐的视线定格在第二张照片，脑海里一再加强闪过“某苏姓经理利用美色”以及“获取大额利益”这两行字。
“看见了吗？”
韩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一种风雨欲来危满楼的压迫感。
苏盐将手机重新端到耳侧，嘴唇微微抖了一下，然后才正常发出声音，“看见了，韩总。我——”
“先不要对我解释。稍后公司监察部就会派人和你联系。具体什么情况你自己和他们交代清楚。”韩营铁面无私地说。
“……好。”
那头挂了电话。
苏盐站在人来人往的快餐店门口，耳朵里嗡嗡响了十来秒，周遭的喧嚣好像是从另一个平行空间传来的。
美诺监察部的同事很快打给苏盐，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和善，问她今天下午什么时候有空去公司一趟，有事找她了解一下。
具体什么事对方没提，但彼此心知肚明。
苏盐临时取消了下午的工作安排，把车开到公司地下车库，她在车里坐了一会儿。
摸出藏在副驾前面储物格里的烟盒和打火机，破天荒地在工作时间抽了一支烟。
灭了烟，她推开车门下来。
去乘电梯时特意看了下周围的墙面，其中一部电梯外面还残留着拇指宽度的双面胶的痕迹，她的心一瞬沉到谷底。
情况比她想得还要糟。
到美诺租用的办公楼层，苏盐快速经过前台，往走廊尽头的监察部专用会议室走去。
中途经过好几个部门的工位，她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
可凡她走过，那个地方的气氛就格外微妙。
苏盐走到会议室门前，抬手敲了敲磨砂玻璃门。
“这里，苏经理。”和电话里如出一辙的和善女声却从后面传来，苏盐转头，是一位短头发穿白灰色系的女士。
“我姓柴。”她手里拿一个文件夹，笑着过来帮苏盐推开会议室门，“你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分钟。请进。”
苏盐淡淡扯了一下唇，在她抬手示意的方向拉开一张会议椅。
“手机麻烦静音，时间可能会有点长。如果中途想去洗手间咱们可以暂停后再继续。放松，我只是代表公司了解一下情况。你只要阐明事实就好。我听说你在这次半年度晋级名单里。这个时机挺敏感。如果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
柴主管接了杯温水放在苏盐面前，随后在她对面落座。
苏盐看见她打开文件夹，里面第一张就是那张举报函的复印件。
尽管隔着一米多宽的桌面，高瓦数照明灯下，她和闻迦汀在黑暗中亲吻的姿势却异常醒目。
“第一个问题，请问这两张照片上的人是你吗？”
柴主管将那张复印件单独取下来，调个头对向苏盐。
苏盐两手放在面前桌面上，一手食指指甲在另一手上印下月牙印。
她条件反射是否认，“……是。”
柴主管微微一笑，“这位是买桃源壹号的闻先生对吗？”
“嗯。”
“你和这位闻先生是什么关系？”
柴主管直视着苏盐，指尖在页面下方两张照片挨个轻敲一下。
苏盐像是被人用淬了毒的针头狠扎了一下，尖锐的痛感之后毒液随血液流向全身，耳道里回旋着奇怪的笑声。
她很想逃。
双腿却像被束缚带捆住了一样。
顶上的照明灯变得异常刺目，像是手术室里的无影灯。
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手术台，周围满是戴面罩拿手术刀的人。
只不过这次他们要划开的不是她的皮肉，而是她微薄的羞耻心。
“是……”
情人。
-
结束监察部的问话，已是晚上七点过。
美诺一向奉行加班文化，公司大部分人都还没走。
苏盐从会议室里出来，穿过被工位相夹的走道，径自去乘电梯下楼。
一同等电梯的还有其他同事，认识的，不认识的，大家都很默契地没和苏盐打招呼。
苏盐微微垂着头，解锁手机。
微信里，她管理的店东群和经纪人大群都比平时安静些。
东区工作群里，韩营发的那张举报函已经被刷屏。
最新一条消息是韩营通知晚上六点开线上会。
苏盐料想线上会现在还没结束。
她没点进视频会议链接。
背后忽然被人用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她以为是不小心就没理。
那人又戳了一下。
苏盐蹙着眉回头。
明灿一脸淡然地看着她，“还好？”
苏盐抿着唇顿了下，然后才回道，“反正死不了。”
明灿弯了下唇，说：“就该是这态度。”
苏盐却有些恍惚，脱口而出的话像极了那人的口吻。
电梯到了，苏盐随人群一道挤进去。
明灿并不避嫌，在这风口浪尖当着满电梯的公司同事问她：“蹭你车行吗？”
苏盐慢半拍笑了下，“好。”
坐进车里，明灿把手里的提包往后座一扔，转过身跟苏盐说：“事情不大，最优解是让闻公子出面。”
苏盐一面系安全带，一面问：“出面干什么？”
“当然是澄清你们是正当关系。”
安全带卡扣“咔哒”一声，苏盐垂着头过了一秒才抬眼看向明灿。
明灿对上她的目光，诧异道：“你不会不打自招吧？”
苏盐苦笑一下，不答反问：“什么是不正当关系？”
“一切的你情我愿都属正当范围。”明灿语气和表情都清淡。
苏盐张了下嘴，“其实……”
明灿抬手打住她，“友达以上、恋人未满，我懂。”
苏盐片刻的哑口无言后，破罐子破摔，“不是友达，也不是恋人，是炮友。”
明灿抱着双臂吸进一口气，她用那张冰冷美人脸无奈看向苏盐，“傻瓜，干嘛说出来。”
苏盐一愣。
明灿忽地皱眉，“你不会跟监察部那帮狗崽子也这么说的吧？！”
苏盐微顿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会议室里有监控，可以收音。”
她最终也没有勇气把那两个字说出口，难保柴主管不会调出监控录像向上级交差的同时一起欣赏她的不知廉耻。
“还算聪明。”明灿松一口气。
苏盐看向她，奇道：“你难道不觉得我道德败坏？”
“道德？那是什么？”明灿笑说，“我身上从来没有。掌握话语权的伪君子用来操控民众的工具，你理这些干什么。”
苏盐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新奇的说法，尤其从装修事业部年度好员工明灿嘴里说出来，她更加愕然。
“谁跟你说好员工等于好道德？这楼里但凡手里握着点劝的，私底下不知道干着什么龌龊事。出来混，你别太天真。”明灿抬了抬下巴，“记住我说的，叫闻公子出来帮你说句话比什么都管用。”
苏盐“嗯”了一声。
心里不禁苦笑，好像晚了。
以她对闻迦汀的了解，这几天来的信号表明他们已经……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