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绪兰，该醒来了。”
绪兰从长眠中醒来，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眼睛下方一片酸胀，嗓子也火辣辣地疼，他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撕心裂肺的争吵和哭泣。
他有些迷糊，许久才意识到自己是坐在冕下脚边，枕着冕下的大腿睡着了。
“冕下……”他抬起头去看他的教皇冕下，这位坐在王座上的神子，完美比例的五官是神最喜爱的造物，铂金色的短发上泛着一圈光晕，似是一顶神圣的光环，而他银色的眼睛中……
绪兰有些惊讶，他说不上来为什么，他从未在这双眼睛中看见过如此浓烈而明显的爱意，就好像那些爱恋和不舍满胀到要溢出来一样。
“耶伐利亚……”他又换了另一种称呼，这个国家中象征着神圣和禁忌的名字，于此刻成了恋人间亲昵的呼唤。
耶伐利亚勾着他的下巴让他抬头，“绪兰，看看这里是哪里。”
半开式的建筑，被封印在水晶地板中的十字架，高贵神圣的黄金王座，“这里是圣殿。”
是教廷的中枢，是整个国家的巅峰和心脏。
“你是圣子，自小就被养在教廷内，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我也该放手让你离开了。”
“离开教廷往北走，在那里新开的港口周围发生了几桩离奇的杀人案，死者都是女性贵族，我希望你能掩藏圣子的身份前去调查真相。”
“你可以在那里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我想在你回来后看到你的成长。”
“我会的，冕下。”绪兰不疑有他，作为无畏无惧的少年，他也向往未知的历练。
“绪兰……”耶伐利亚忽然笑了，是如此悲哀又痛苦的笑，他的手指抚上绪兰的眼睛，“再多看一看，你要记住这里，下一次来的时候，要记得来找我的路。”
“至于其他的，可以忘记了。”
01
这曾是一个王权与教权并肩而立的人类王国，但如今王权已经完全落没，连国王都已不复存在，教皇是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而作为被教皇收养的圣子，至高权杖的未来继承者绪兰·凯撒，隐瞒着身份来到了这个国家的最北方。
绪兰撩起马车的帷帘，他看着马车从黑曜石堆砌的雄伟城门下穿过，远方港口的汽笛声犹如深海悠长的鲸鸣，浑厚又神秘。
眼前这座城市只是北地的小小一角，这片辽阔，寒冷，贫瘠的土地在这个国家中被单独孤立出来，直到冕下为新港口选址，它才被人们重新想起来。
冕下派他来北地解决一宗连环杀人案，那时绪兰跪在王座下恭敬地应了，但他看着王座上的教皇，恍然觉得他们不应该这样，他应该走下来靠近我，他应该捧起我的脸颊，他应该……亲吻我。
教皇坐在遥远的王座上，没有任何动作。绪兰为自己的幻想羞红了脸，他从衣襟中取出用金链串起的红宝石权戒，在上面落下一个难耐又克制的吻——有些东西总是不会消失的，何况是持续了十多年的肖想。
作为教廷的圣子，他爱慕着自己的教皇，也渴望着拥有与教皇对等的地位，这次同意来到北地，也是他为了实现自己庞大野心的第一步。
“圣子殿下，您现在看到的就是北地的中心城市，她叫卡罗琳娜堡，新建的海港就在卡罗琳娜堡郊外。”
马车中的狼狗汪了一声，兴奋地摇起了尾巴，绪兰伸手去挠它的下巴——这只巨大的狼狗是他幼年的玩伴，名为星。这次出行它无论如何也要跟上来，真拿它没办法，不过让它伪装一下自己的精神体也好，哨兵的实力一定程度上可以用精神体的体型来衡量。
绪兰天生就可以看见精神体，无疑他是一位哨兵，但即使到了成年他依旧没有精神体，这或许与资质的劣等有关。哨兵向导的实力等级从D排到S，越往上人数越少，最强的S级甚至只有一位——向导耶伐利亚，伟大的教皇冕下，可笑的是与他没有亲缘关系的圣子，或许在迟来的分化后连最普通的D都拿不到。
这是无上恩宠与权力都改变不了的缺陷。
“殿下，我们到了，北地大公的侍卫在马车外恭候您。”
绪兰撩起帷帘走下马车，四周的侍从纷纷向他弯腰行礼，寒冷潮湿的空气让他打了个冷颤，这里不像四季如春的教廷只需要轻薄的丝绸，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都穿着臃肿的皮革服饰，他摸了摸胸前的虎毛皮革，刚好遮挡了那颗挨着心脏的红宝石。
“我想一个人先四处走走，会面可以稍后再说吗？”
“这……”
天真的绪兰询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他没有恶意与威胁，但侍卫们面面相觑，眼前这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子，是至高者教皇最宠爱的存在，他们不敢拒绝他的一切提议，可任何一点意外就会要了他们的脑袋。
“……不，没有任何问题，但我想公爵大人一定希望尽早见到您，她从今早就开始期待您的到来了。”
“哦，那……”绪兰话音未落，巨大的狼狗就咬着他的衣袖将他向前拉，将他拉向人潮汹涌的街道。
“星，别这样。”绪兰拽不过自己的狼狗，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身后的侍卫，与他一同回头的还有凶恶的黑狗，森白的犬牙根部是鲜红的血肉，像用人肉堆积出来的颜色。
侍卫们被这只狗瞪得心脏发怵，慌忙摆出请的手势——他们以为这是绪兰的精神体，狼狗的凶狠也是圣子殿下的意思，“您请，您请，公爵大人那边我们会去通知的。”
绪兰为他们态度的突然转变感到疑惑，他看了看自己身边的狼狗，后者在自己手边乖乖坐下舔了舔自己的手背。
“真的没有关系吗？”
“当然没有！公爵大人是不会在意这一点时间的，我们就在这里等您，您快请吧。”
绪兰抛去心中的疑惑，从城门下走入北地的街道，川流不息的人声如同海浪一般向他袭来，一波一波像是契合着他即将跳出胸膛的心脏，自从被教皇收养后他一直被圈养在教廷，没有外人，没有吵闹，名为街道的寻常场景他只在书本和遥远的记忆中见到，眼前的一切都格外让他心潮澎拜。
少年带着他的狼狗奔跑于拥挤的人流中，冲撞出一片喧哗与骚动，而后又消失于远方海港的鸣笛声中，这片自由的土地已经接收了他，谁都无法阻止少年未来的成长。
02
卡罗琳娜堡，北地最繁华的城市，也是新港口的落址之地。这座临海的城市缺少淡水，人们就用甘甜醇美的酒来代替水，酒馆也是北都最不缺的东西之一。
绪兰随便走进路边一家玫瑰色招牌的酒馆，里面几乎没有一处多余的落脚地，没走几步狂欢的人潮就将他和黑狗带向两个不同的方向，他隐约能听见人们因为狼狗巨大的体型而发出的惊叹，混入汹涌的声潮中压顶而来，连着胸腔里的心脏也被震撼得鼓动，绪兰攥了攥拳头，他知道不会有人伤害星，于是先尽量正常地走到吧台旁的高脚凳上坐下，希望自己不要像个偷偷走入大人世界的小孩。
“要一杯啤酒。”
教皇冕下曾禁止他喝酒，但这种事情就是越禁止越想做。
“你成年了没啊小矮子，就跑来酒馆喝酒。”一个年轻的佣兵踩着脚台在他旁边坐下，抢走刚端上来的啤酒闷了一口。
绪兰的脸色瞬间黑了，比起啤酒他更在意那句“小矮子”，身高确实是他的硬伤，但贴心的狼狗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一口咬断了佣兵屁股下高脚椅的椅腿。
闹剧引起了酒馆内的一阵哄笑，一肚子火的佣兵爬起来刚想发作，看见半人高的狼狗也迟疑了一会，普通犬系精神体只能长到狼那么大，他可从没见过能与椅子同高的精神体。
“谢谢你，星。”绪兰笑着揉了揉黑狗的大脑袋，拿出一块金币放在吧台上，“我的精神体脾气不好，抱歉，这算是赔偿了。”
哄笑之余酒馆里也有了一些窃窃私语的声音，狼狗巨大的体型彰显着它主人的实力，人们总是慕强的，没有人会再轻视这个初入酒馆的年轻人。
“不好意思，佣兵们就是这副德性。”吧台后高高扎着红马尾的女孩收下了绪兰的金币，她的眼睛里都是浓烈明亮的橙红色，“我叫安妮，是这家酒馆老板的女儿。”
“没有关系。”绪兰笑了笑，小孩子的虚荣心很容易满足，足以抵上刚才的不快。“我叫绪兰·凯撒。”
绪兰话音未落，安妮直接撑在吧台上凑过来，一只手捧着他的半张脸，拇指按在他的左眼下方，“凯撒，你是贵族吗？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绿色的眼睛。”
发色与瞳色是血统最好的证明，圣子黄金的发色与金绿的异色瞳已为世人所熟知，所以临行之前耶伐利亚为他用不可解除的魔法伪造出栗发绿眼的外貌，不过这也足够特殊了。
凯撒有些被吓到了，他不习惯和异性如此近的身体距离，也不习惯这样被人称呼，“这双眼睛只是天生变异而已，没有什么特殊含义。”
“哦？是吗？”凯撒感受到安妮的视线聚焦于自己的左眼，仿佛她已经看见隐藏在魔法伪装下的金色秘密，在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她却突然松开了手，拉开了距离。
“北地没有我不认识的人，你从哪里来？”
“我之前生活在圣都耶路撒冷，现在来北地这边工作。”
“做什么工作？看你也不像佣兵的样子。”
“……在北地大公府上做佣人。”
安妮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北地大公的城堡可是这里最好的地方了。”
凯撒不希望陷入这样稀疏平常的闲聊，他来酒馆的主要目的还是收集情报，他清了清嗓子，整理好表情，希望自己的伪装能比较自然，“你知道最近海港周围不是游荡着一个专杀女性贵族的杀人犯吗？女爵大人整天提心吊胆的，自己不安心就折磨我们这些佣人，我看也只是个有点能力的哨兵而已。”
“嗨兄弟你可不要小瞧了那个杀人犯。”刚刚还坐在地上的佣兵蹭地一下凑到凯撒身边，端起吧台上的啤酒再闷了一口，“我们都叫他，‘断喉者二代’。”
“二代？还有一代吗？”
“‘断喉者’指的是一百年前的一个杀人狂，那时候还有国王，这家伙杀的人比二代多得去了，不仅是贵族连妓女都杀，他和二代的共同点都是只杀女人，用手把她们掐死，连脖子都掐断，而且迄今为止，任何地方都找不到这两个人的一点消息，连他们到底杀了多少人都不知道。”
“警察什么都查不出来吗？”
“小弟弟你肯定还没来北地多久吧？”佣兵端着他的啤酒高高举起，“北地的警察都是一群吃白饭的混球，除了耍官威什么都不会，如果有人偷了你的金子，抢了你的面包，杀了你的妈妈，你要找的不是警察而是我们佣兵。”
“感谢操蛋警察给的生活机会！”
“感谢操蛋警察给的生活机会！”
整个酒馆的人都举起酒杯附和起他，人群的热度又再次攀上一个高峰，酒鬼们一挨到酒就不知道前朝今夕了，谁也没注意凯撒捂着额头长叹一声。
查案的主要助手肯定是警察，如果他们真的如此无能……
安妮以为他只是不适应酒馆里的混乱，安慰他：“酒馆里天天都是这样，你习惯就好。我请你一杯啤酒。”
“谢谢你，不过我得走了。”凯撒推开安妮递来的酒杯，敏锐的眼睛看向酒馆门外。
没想到亲自来了。
03
凯撒和他的狼狗登上停在酒馆门外的紫色华盖马车，边角装饰的流苏缀着珍稀的紫水晶，因着他的动作相互碰撞玎玲珑璁，马车内同样暗紫色装扮的女人早已等候多时，与外面穿戴过多而臃肿的行人不同，除了一件贴身直领丝绸长裙外，她只披了一件长及脚踝的皮草披肩，白蔷薇缠绕的十字架被夹在她的胸脯间，白金色的波浪卷发下，烈焰红唇旁,有一颗象征欲望的痣。
凯撒对美的认知非常贫乏，大多是源于在教廷档案馆中所见的肖像画，即便如此他也清楚地认知到，眼前的女人美过世上绝大多数人，但他也认为美的同时也是无用的。
他在马车上坐好，从衣领下勾出串着红宝石权戒的金链，他将教廷全部的权力戴在拇指上，女人恭敬地弯下腰亲吻他的戒指，
“北地公爵卡罗琳，向您致意。”
凯撒想起之前所闻，有些好奇，“你叫卡罗琳，这座城市也叫卡罗琳娜堡，是巧合吗？”
“……这是北地的习俗，当一个地名被赋予一个新生儿时，也寓意着父母将这个地域的未来寄托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