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十二皇子赢了，天子愣了下，抚掌大笑。

“封大人，快快免礼，比试而已，只要精彩，输了也无妨。”昭云帝开口，望向自己的儿子，脸上的笑容更盛，“小十二这些年确实长进不少，父皇很是欣慰啊。”

“回父皇，儿臣虽远在边关，但父皇对我等的严格要求，儿臣一日也不敢忘。”

纵使知晓封兰越最后让了他，但对方认输就是认输，眼下当着天子和群臣的面，十二皇子没有一丝谦逊解释的打算，上前便接受了皇帝的夸赞。

满殿之臣，若非习武或长期与二人打交道的，哪里看得懂那些纷繁缭乱的花招，听见天子一锤定音，忙附和着应声，以渲染天家美名。

谢云颐虽然也并非行家，但隔三差五看大将军和谢祎在她面前练招，谁输谁赢她还是能分辨的，方才分明就是十二皇子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大将军临了放了他一马。眼下见对方大言不惭接受众人夸赞，不由对此嗤之以鼻。

“将军，你没事吧？”见封兰越站过来，谢云颐忙收敛心思，上前问道。

方才最后一招，将军硬生生吃了十二皇子一拳，想来并不轻松。

封兰越望着对方担忧的眼眸，示意自己没事，仅那一拳而已，还不足挂齿。

谢云颐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看着对方泛红的指节，还是心感愧疚。

封兰越一直没觉得对方哪里做错，于他而言，像刚刚那样对待前来求和的邦国公主，本来就是值得谴责的。

“我说过，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封兰越说。

谢云颐微微愣住，还未反应过来，对方便又轻声道：“待会儿还是按老计划进行，你坐在这边，不要担心我。”

“嗯！”谢云颐回过神，朝对方郑重点头。

待会儿她一定会谨慎行事，不再耽误此次入宫的真正任务。

封兰越点头，望着对方青涩的脸颊，不知为何，伸手碰了下，才折身同十二皇子一起朝男眷席间走去。

殿上，结束比试之后，原本庆祝的歌舞又重新升起。

谢云颐目送对方回去坐下，才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自己案前的青白杯盏。

原本想趁着剩下来的时间，思索一番十二皇子方才的行为，没想到还没出神几秒，坐在旁边的三公主就凑过来。

“郡主方才很勇敢嘛。”

谢云颐尴尬地笑了下，心道勇敢是勇敢，就是没考虑后果。

“将军对郡主，没想到会这么好。”不知道是指将军过来帮她，还是两人低语时的动作。

谢云颐：“嗯，他是我夫君，应当的。”

“……”慕新柔承认自己曾经喜欢过大将军，虽然现在不喜欢了，但听对方这么说，莫名还是有点心塞，她捂着胸口，缓了缓，才接着道，“其实我只是想提醒你，以后要提防着一点十二皇兄。”

谢云颐微微偏头，虽可理解，但还是有一些不明白。

“殿下今日缘何对永安这么好心？”她蹙眉问道，惹得慕新柔一阵脸白，好似回忆起什么不情愿的东西。

慕新柔撇了撇嘴，心道还不是谢祎那个混账求她帮忙，但开口时，却没将对方卖出去，而是径直道：“你别管，只要听我的，以后提防着十二皇兄一点就好了。”

“公主能否细讲？”谢云颐道，侧身倾耳。

慕新柔犹豫半晌，望着对方纯良无害的模样，压低嗓音慢慢解释起来。

十二皇子在跟随舅父前去燕关前，与他们这些皇子、公主一样，都是住在宫里的。但与其他皇子喜欢在宫里跑上跑下不同，对方一直待在贤妃所居的永宁宫。

起初大家还以为是对方性格孤僻，不爱与兄弟姐妹一起玩乐，没想到听永宁宫的宫人说，是贤妃娘娘不许他出去。

而贤妃娘娘待人一向温和，如何会不允许自己儿子与兄弟姐妹交往？

三公主纳闷，告诉了生母敏贵妃，没想到对方闻言，让她不要再管，说只管待在皇后身边，同太子哥哥多亲近，那十二皇兄不是什么好货色。

小孩子都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儿，越不让她知道，她越想知道。于是三公主就抱着敏贵妃的腿，一个劲儿地问什么，问到最后，敏贵妃实在觉得烦了，才将她抱起来，认真道：“你的十二皇兄今年才八岁，但已经杀了不止一个宫女。”

杀人。

这可把三公主吓了一跳。三公主捂住自己的嘴巴，嗫嚅道：“为什么杀人啊，皇兄的宫女，待他不好吗？”

若真有宫人敢欺辱皇子，那杀了也就杀了，还是轻微的。可偏偏不是宫人待他不好，只是一桩寻常的小事。

那日贤妃娘娘问十二皇子午膳可有挑食，宫女只是回了句“小殿下鱼肉不吃、鸡肉也不吃”，便被十二皇子当作告状记了下来，未几日，那宫女便暴毙身亡。

类似的事情还有宫女说“小殿下不该爬那么高的树”、“小殿下不应该打断夫子的发言”，总之桩桩都算不得大事，但似乎都忤逆了十二殿下，以至于摊上杀身之祸。

三公主听得心惊，想着自己身边的侍女不是隔三差五就这么叮嘱她？可她也没觉得这是忤逆啊。她难以置信地询问敏贵妃：“母妃怎么知晓这些？”

敏贵妃冲她摇了摇头，比了个“嘘”的动作，然后告诉她，不管是不是真的，以后都不要再找那位十二皇兄玩乐。

三公主犹豫了会儿，自然相信自己母妃不会骗她，遂答应对方。

后来十二皇子离宫后，她又从其他宫人口中听说了这些，便更加确信——她的这位十二皇兄，明面上是光鲜的英雄，实际上是睚眦必报的恶狗。

谢云颐听着对方的评价，不禁咋舌：“竟是这样的人？殿下你……最开始说贤妃娘娘这么多年还是不喜欢十二皇子，也是因为这个吗？”

她看得出那个十二皇子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也没想到对方可以这么坏。

八岁杀三个人，那眼下呢，是不是杀人属于家常便饭？遑论折磨一个可能忤逆他的外邦公主。

慕新柔起初觉得这是皇室丑闻，不愿告诉对方，但见对方与十二皇子扯上关系后，就不得不提醒。

她点头，微不可闻地“嗯”了声，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见的气息道：“虽然你方才说你是丞相的女儿，有本事站出去，但到底你也只是丞相的女儿，有时候遇见天家这种下狠心的主子，还是躲着点为好。”

这话说得不差，再厉害，也只是臣子。

谢云颐颔首，抬手为对方添了盏茶，道：“多谢殿下提醒。”

中庸的太子、充满野心却温良的三皇子、母族并不显贵没什么风头的七皇子、爱好花草和下棋的九皇子，以及手段毒辣却善于隐藏的十二皇子。

谢云颐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沉下眸光扫向对面的席位，将军的位置已经空了，坐在最上面的太子和各位皇子还在或笑或沉吟。

她想，当初陷害将军的，会是这些天家中的哪一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