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贺寒商随手按开了门口的开关,昏暗的房间顿时亮了,一眼望去,房间尚算干净整洁,房间里也没什么异味。
进门左侧是一道关着的门,大概是卫生间,右侧墙上钉着一排交错成菱形的挂衣钩,再往里,是一张一米二的床,白色的床单,床头处叠着的白色被子上面放着一个同色的枕头。
床对面是一个书桌并一把椅子,桌上放着两个白瓷带盖带曲柄的茶杯,旁边还有一个拉线开关的台灯。桌下放着一个带托底的铁皮暖壶。
尽头半面墙是窗户,如今拉着蓝色的窗帘。
贺寒商扶着秦婉眉到床边坐下,又把她的包裹放在了书桌上,转身对秦婉眉道:“你先歇歇,我去买些用的东西和午饭,你有啥忌口的吗?”
秦婉眉自己是没有什么忌口的,回想了下翠翠的记忆,缺吃少穿的年代哪里还有忌口的事儿,于是道:“我没有啥忌口的。”
贺寒商走到门口,打开卫生间的门审视了一遍,又关上,忽然转身,叮嘱道:“你把门反锁上,等我回来敲门你再开。”
招待所虽然查得严,但如今人心浮躁,介绍信可筛选不了人和鬼,小姑娘孤身一人他不放心。
“好,”秦婉眉乖乖答应,从床边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到门跟前,目送贺寒商走到对面三零七开门,她还站在原地,“把门反锁了歇着吧,我马上回来,别怕。”
贺寒商以为她害怕,停下开门的手又耐心叮嘱。
“我不怕,你别着急。”秦婉眉朝他笑了下,这才关上门并把门锁反锁了。
打开卫生间的门,秦婉眉想冲一下脚然后上床躺下伸伸腿,可是看了看自己受伤的右脚,她无奈的又一瘸一拐的回到了床边重新坐下。
等着贺寒商回来的时间里,秦婉眉思考着她和贺寒商的这个乌龙相好事件该如何收场。
从那位陈师长的话来看,贺寒商似乎是没有父母,有一个爷爷。
老人家到底什么性情应该没有人比贺寒商这个大孙子清楚,那一关就不用她操心了,装乖巧总没错,老人家都喜欢看着乖巧文静的女孩子,虽然她不算,但她装一装也是可以的。
还有,贺寒商问的那句话——如果老爷子要他们领证甚至办婚礼呢,怎么办?
秦婉眉想了想,她是不介意的,她在戏里结婚那么多次,媳妇茶都敬了好多回,这次本质还是假的,何况假结婚的对象还是贺寒商,看着各方面都十分不错的男人,等他找到真正想携手过一生的姑娘时,他们离个婚就是了。
从情理角度来讲,这事儿是她引来的,善后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
再说的现实一点,在一砖头能砸几个二代的京市,她以后要上学,要工作,要进入很多人的视野,她这张脸未必没有人觊觎。
在钱和权面前,真理有时候只能沉默,而美貌,可能都是罪过。若是她有个做军官的挂名丈夫,或者前夫,动了脏心思的人总能忌惮几分。
娱乐圈是个浮华的名利场,她见了太多人面兽心的畜生。所以,和贺寒商结婚做挂名夫妻,于她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还有两年高考,等这些事过了,她要托贺寒商找些教材好好学一学,三年荒一个秀才,她从学校离开已经八年时间了,之后跟文化课关系最近的一次是演了一个高中老师,她比现在的人多了阅历和顶尖的教育资源,但她不会小看任何人为改变命运的奋力一搏,所以,两年后她想高考去念大学,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考上大学之后选什么专业,秦婉眉一时倒没想好,前世她大学专业是英语,跟着父亲国际上到处跑的经历让她的英语水平和母语基本没差多少,别人考专八的时候,她已经能接外语文献资料翻译的工作赚钱了。
想起看过的小说里女主穿到七十年代八十年代,热火朝天的搞科研强国,她实在没这个脑子,要不往同传翻译方面发展一下?
同声传译好厉害的样子,但是压力好大,算了算了不想了,先考上了再说。
秦婉眉从来都不是个会提前借贷焦虑的人,她想不出个结果来也就放下不想了。
想躺在床上抻一抻坐火车坐的快僵硬了的身体,但低头一看身上的汗衫和裤子,再看一眼门口,她歇了躺下的心思。
一掏汗衫的口袋,掏出了一把钱,秦婉眉跳下床把书桌上的包裹拿来,掏出那手绢包着的五十块钱,开始盘点自己的资产。
坑了李宝栓六十块,加上卖自行车的一百块,共一百六十块,加上这小云给的这五十块,总共二百一十块钱,火车票花了七块三毛五分,买火车上的盒饭花了三块二毛钱,刚才开房间花了五块二,总共花了十五块七毛五,还有一百九十四块二毛五。
这笔钱放在凌河公社的秦婉眉身上,算是一笔巨款,但是她如今已经到了京市,哪怕跟贺寒商真的领了证,她也得有自己的事业。
钱放在手里永远是死的,只有用起来才能钱生钱,但现在不是个好时候。
秦婉眉留了十四块二毛五分卷起来装在了口袋里,其余的她按面值大小整齐的叠成一摞再对折,包进了那块手帕里,和那块表放在了一起。
又把油纸包里剩下的红糖糕拿了出来,等会儿吃午饭的时候正好吃了,且不说如今粮食有多珍贵,就单看小云给她准备的这份心意,她也不能浪费丝毫。
拾掇完包裹里的东西,秦婉眉正要重新坐回去,敲门声响起。
“谁?”
她没急着过去,记着贺寒商的叮嘱,先扬声问了一句。
门口低沉的声音道:“贺寒商,我回来了。”
秦婉眉自己都没察觉,一瞬间她神色松弛了下来,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口,秦婉眉拧开了反锁的门,拉开,门口贺寒商提着好些东西站在那里。
“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秦婉眉说着赶紧让开了门口的位置,贺寒商手上端着一个长方的木质托盘,里面两大碗油泼面,被热油激发出来的蒜香味和那绿油油的油菜一起直往人眼底和鼻孔里钻。
他左手上的网兜里挂着个塑料盆,盆里装着几样不知道是啥的零碎东西,右手一个网兜里装着个大纸袋看轮廓似乎是衣裳。
“都是用得着的。”
贺寒商说着进门,还不等秦婉眉关门他已经用手肘一杵把房门关上了,随即走过去把托盘放在书桌上,又把左手网兜里的东西放在了地上,右手的网兜他直接递给了秦婉眉,道:“这衣裳你试试看合不合身,我过去对面拿椅子。”
秦婉眉愣了愣,拎起手上的网兜,网兜里的衣裳装在纸袋里,看不清什么样子,她惊讶道:“这是?这是给我买的?”
贺寒商站住脚看向她,解释道:“嗯,你出来的匆忙,也没个换洗的衣裳,楼下不远处有个供销社,我正好有成衣票,就顺手置办了两件,你看看合不合身。”
他说着又一指地上的网兜,“还有这个网兜里,我买了两个盆子,还有牙刷牙膏等几样日常用的零碎东西,你看看。”
贺寒商的津贴和发的各种票常年也没个花用的地方,他前面出门看了一眼卫生间,里面的那个搪瓷盆子掉漆有点严重,看着还脏兮兮的,他们男人家粗糙习惯了,姑娘家洗脸洗个衣裳什么的不好用,索性供销社里都有,他顺手都买了。
说完,也不给秦婉眉反应的机会,贺寒商拉开门出去了。
秦婉眉站在地上,看看手里的网兜,再看看地上的网兜,一时心下五味杂陈,她留在兜里的十四块钱本来就打算置办衣裳的,如今,贺寒商倒是给她方方面面全想到了。
既然贺寒商已经买回来了,秦婉眉也没多矫情,何况桌上热气腾腾的面还等着他们吃呢。
于是没多耽搁,打开手里的网兜取出纸袋,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件洋领碎花袖子的的确良白衬衫,一件黑色的直筒裤,还有一件翻折领的红色掐腰汗衫,以及一双白色的棉袜子。
秦婉眉试了一下裤子和汗衫,大小正合适,她脱下来又穿上了自己的衣裳,把三件新衣服折起来重新装进纸袋里放在床头上,又躬身拿起地上那个网兜,盆子里的纸袋子里面装着塑封包着的牙刷牙膏,毛巾,还有一瓶绿色的上面贴着苹果图片的洗头膏和香皂,以及一个薄铁盒装着的上面画着个旗袍美人像的雪花膏,甚至还有一把带柄的梳子。
男人把她需要的东西全部买回来了,秦婉眉看着这些东西,一时有些怔忪。
敲门声再次响起,秦婉眉这才回神,走过去打开门,贺寒商搬着个椅子站在门口,也不知道才来还是等了许久了。
“衣裳挺合身的,谢谢。”秦婉眉收敛起思绪,扬起笑容接他进来,反手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