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那颗石榴树坠着累累果实。
表皮鲜红的饱满果实从绿色中探头而出,圆圆鼓鼓的讨人喜爱,俞清然从院子路过时,只一眼,他便确定自己是在梦中。
忽然,小腹传来异样感,俞清然的眼睫颤了颤,他下意识把手搭在小腹上,宽大衣裳看不出身形如何,可上手却很清楚,小腹处弧度起伏...
俞清然颤颤然地放下手,内心起了忐忑,他知道这个梦是延续了上一次,而且通过时间来看,此时应该是怀孕四个月左右。
可他却很清楚自己未被他人标记过,因为他感觉到了拉扯感,香体在躁动,身体却处处透着疲惫。
甚至于他自己都能闻到那股不老实的橙花信香。
他知道自己接受过安抚后的模样,所以很确定。
身旁跟着的俞晖不知他为何停下脚步,也停了下来:“少爷?”
俞清然看向他,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俞晖很累,像是老了一圈:“俞晖。”
谁知俞晖却是紧张看向他:“又难受了?”
俞清然摇了摇头。
俞晖松了口气:“这两日忙,未去贺少爷那拿新的衣裳手帕,您再忍忍,一会结束议事,我们再去找他。”
“季平安?”
“少爷又忘了,贺少爷已经认祖归宗,改回本名了。”
俞清然念着:“不都是他吗?”
俞晖过来扶他,往老夫人的院子去:“唉,可三少爷觉得季平安这名字俗气,不准家里再提。”
俞清然道:“希望一个人余生平安顺遂,怎会俗气?”
“那又怎样呢?三少爷才是贺少爷的夫郎。”
一句话让俞清然哑口无言,有一瞬间他甚至忘了,这是在梦中。
梦里的季平安不在他身边,不是那个会捉弄他的欠揍少年。
说来这个梦也是奇怪,如果真是与上一个衔接,那上一个与他最开始做的那一个,应该也是衔接上的。
时间顺序很好确定,第一次是梦到季平安与俞清禾成了亲,第二次是“他”有了身子,而这一次,他想到刚刚手心的触感...
沉默间,老夫人住的院子也到了。
俞清然走进去,却见堂内,一侧坐着他爹,一侧坐着他二叔、俞清瑞和俞清禾夫夫。
这个梦当真是奇怪。
他明明从未见过痴傻的季平安,可这一眼,从季平安的坐姿与神态,他却能一眼分辨出,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季平安。
俞清然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在俞晚道身边坐下。
老夫人居于上首,她见人到齐了,开口说道:“既然人齐了,那就来议一议小瑞的事。”
俞清然不知道俞清瑞有什么事严重到需要全家坐在一起下决断,但也可能是梦的原因,所以他未开口。
老夫人视线转了一圈,从急切到流于表面的俞清瑞再到面色无惊无喜的大儿子父子,最终落在俞晚道身上:“老大,娘知道你一向不满我偏心老二,之前的事都可以不提,但这事是为了俞家,你就算心里有怨,也得放下了,如今既然有这样好的机会,不管你在想什么,都得拿钱出来把这事做好。”
俞清然不管他们怎么想,反正他自己是很想笑的。
这梦真的稀奇,竟然连老夫人会说出什么话都一模一样,没错,就算是现实,俞老夫人的偏心也是摆在明面上,从来不屑于遮掩。
本来他不想说话,想着坐一会看他们扯什么旗,但听到这是真的有点忍不住:“不知祖母要我爹拿多少钱办什么事?”
“小禾说了,只要你们拿出五十万两,他就能求贺家帮小瑞求一官半职。”
一时间,俞清然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买官鬻爵?”
老夫人似是不满俞清然的用词,以拐击地,义正词严道:“这都是为了俞家。”
谁都有资格说为了俞家唯独老夫人没有。
在现实里受这偏心老太婆的打压也就算了,可现在是在梦里,于是俞清然撑着椅子扶手,坐直了,将背靠在椅背上:“祖母,这到底是为了俞家还是为了大堂哥,大家心里都有数,没必要扯大旗粉饰太平。”他又看向俞清瑞,“买官鬻爵,亏你想得出来,贺家家风严正,岂会与你同流合污?你以为将季平安赘入你二房,贺家就任你拿捏了?这事但凡流出半点风声,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俞清瑞,你想要什么东西大可自己去争取,就算是考个童生,我都敬佩你。”
他一口气说完,似是吐出郁结心中许久的恶气,浑身舒爽,他看向自自己出现,视线就落在他身上没转移过的贺知衍:“还是你无论如何都会帮俞清禾达成心愿?”
痴傻的贺知衍却摇摇头,他慢吞吞说:“大哥让我,不要参与俞家的事。”
此言一出,除了大房,老夫人和二房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俞清然便笑了,他笑的恣意:“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一直没有说话的俞晚道这才开口:“母亲,此事绝无商议的余地,若您不放心清瑞,我可以将手头上一部分产业交给他。”
老夫人以掌击桌,拍的啪啪响:“白身岂能与官身相比?做个商人能有什么出息,外边人称你一声俞老板又如何?在入仕面前,你不还得点头哈腰?”
俞清然冷笑道:“祖母,可您今早吃的燕窝粥,喝的人参汤,这都是我爹给人点头哈腰挣回来的。”
这让老夫人气的一把抓起旁边的茶杯朝俞清然丢过去,好在俞晚道反应快,起身挡住了,茶杯落在地上,砰一下炸的飞远,随之的还有俞晚道的冷声:“母亲!”
“逆子!”老夫人站起来,对两人怒目而视。
俞清然起身,拉过俞晚道的手查看,好在天气渐凉,茶汤又温热,尽管湿了衣裳但不会烫伤人。
俞晚飔也站了起来:“大哥,我还是希望你好好考虑考虑,否则日后你以何脸面面对列祖列宗。”
说罢便去扶老夫人走了,俞清瑞兄弟跟在他们身后,临走时俞清瑞狠狠瞪了眼俞清然。
至此是不欢而散。
他们四人一走,屋里就剩他们三个。
俞清然问走过来的贺知衍:“你还不去找清禾?”
贺知衍却是问俞晚道:“大伯,可烫着了?”
俞晚道摇摇头:“我没事。”他是知道自己儿子与这位侄婿的孽缘的,平日里两人也没机会相处一室,加上儿子有了身子后身体不好,想着难得能待一块,很机灵地去外面等儿子。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在梦里与他待在一块,俞清然本能地去嗅闻那令他心安的冷香,可也不知是何种原因,现实里那巴不得缠他身上的冷香极难才嗅到一点,但他很意外,这股冷香很干净,并未掺杂俞清禾的信香。
可他们已成亲数月,俞清禾不说多次,一次的情潮总该有,但为何没有标记的迹象?
他本来想问一问,可出口的却是另外一句:“今日你回去,他又该为难你。”
俞清然有一瞬的愣怔,不知这是为何。
而贺知衍听了他这话,垂下眉眼,似有哀伤:“没事的,大哥会保护我。”
“是贺大哥?”
“嗯,大哥说,只要我不愿意的事,不管他们提什么,我都可以拒绝,我看你不是很高兴,所以不想答应他们,大哥说了,让我把不愿意做的事推他身上。”
俞清然一愣,全没想到是这原因:“只是因为我不高兴?”
贺知衍看过来,眼眸亮而真诚:“嗯,父亲让我相信你。”
俞清然心神一震,而后他便醒了。
梦中那股陌然的情愫还萦绕在心间,说不清道不明,他的心脏疯狂鼓动,似打鼓般,快的像要跳出胸腔...
俞清然狠狠喘了口气,人也清醒过来。
房间里灰蒙蒙的,应该还未到起床时间,但可能是他发出的声响过大,把睡在地上的贺知衍吵醒了。
那人迷糊的声音传来:“然然?”
这道声音与梦里那道诚挚的声音融合,一瞬间让俞清然分不清彼此。
贺知衍坐起身,掀开被子,跪行到床边:“怎么了?”他伸手,碰在俞清然鬓边,却摸到一股湿凉,不禁一怔,“做噩梦了?”
晨起的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的低沉,却又因他故意的放低而柔和,在清早里,勾的俞清然神思渐明:“无事。”
贺知衍抹掉他鬓角的汗水,轻声道:“快起床了,我去打水给你洗漱。”
他正要起身,却被俞清然一把抓住了手。
便又低下头,对上俞清然的视线。
房间光线昏暗,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贺知衍却分明读出了对方眼神里的沉重,他笑了声,把脸凑过去,挨着俞清然:“跟我说说?”
“你...”俞清然扯了扯他的手,“亲亲我。”
这回贺知衍是真的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