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克里普与犬山晓分开后前往了门诊楼,这栋楼看功能和人含量大概是医院里最热闹的一栋了,大厅里问问题的家属和病人们到处都是,吵闹之间,偶尔有工作人员推着小推车和担架走过。急诊和儿科门诊都在这栋楼的不同地区,除了人,不时有广播响起指示。
在这样拥挤的环境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物理意义上的无法分开,艾克里普因嘈杂的声音和消毒水的味道皱起眉头,她走向路线指示台希望尽快找到目标离开这一地区。
门诊楼一共三层,除了一楼的预约付费和药房以外,大部分检验采样区都在二楼,诊断区则分布在二楼和三楼,各种临床科室和手术室都在一楼,有单独的动线指引。艾克里普并没有从中看到行政区域,推测其是在综合医疗楼。
值得她注意的是,医院的那水滴形奇怪标志在这里几乎是无处不在,上下电梯旁,半人高的立体雕塑站在那里凝视所有人或非人。
在确认自己暂时用不上身份这一工具之后,艾克里普找了个角落施展隐身魔法,迅速开始探查这栋楼内的各个区域。
门诊楼是外人最多的地方,艾克里普心里猜测对方并不会把不想被外人看到的东西放在能随意出入的区域,于是她将魔力探查的重点放在那些角落里,很快扫描到了一些内部物体密度较高的隐蔽的储藏室,她发现大部分是为了储存清洁物质资源的,每层都有一间。
探查之下她并没有在这栋楼发现可疑的隐藏的区域,但很快,下层的电梯旁收拾工具的清洁工们的聊天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我们的储藏室也太小了吧,明明二楼员工最多,凭什么储藏室一样大啊?”带着手套准备擦电梯门的清洁工抱怨着同事效率问题。
“工具种类多了就占地方,谁叫这里一个设备要用五种清洁剂擦,下次申请一些新的储物柜好了。”正在擦扶梯扶手的清洁工头也不抬地回话。
“诶说起这个,二楼储藏间架子旁边那个保险柜真的很碍事吧,看着还挺贵的为什么放在我们这?”戴手套的清洁工好奇同事的身价。
“我哪知道?我来这上班之前那玩意就在那了,因为一直没人动,打不开也搬不动,放那还能当个小桌子吧,别管了吧那不是我们该管的。”擦电梯扶手的清洁工说。
“搬走换成柜子多好,诶你说,院长知道那里有个保险柜吗?”戴手套的清洁工好奇。
“你问我?”擦电梯扶手的员工抬头,“你戴个手套也耗时太久了吧?”
艾克里普觉得自己应该回去看看,她再次返回二楼储藏室,果然在角落里看到了那个被同事当作是小桌子用保险箱,老式保险箱的密码层靠着墙,随便一看根本看不出来是保险箱。
艾克里普将大概齐腰高的保险箱拿起,想了想后带着它进了角落卫生间内的残疾人专用大型隔间,此时空间内无人。
在使用隔音魔法后再次使用小范围切割攻击魔法,艾克里普小心地在不伤及内容物的情况下切开了保险箱,她将内容物一一取出,大部分都是文件,以及单独一小罐红黑色的大拇指手指节大小的材质不明的瓶子,上面标注着RP-d。艾克里普隔着玻璃瓶进行成分分析,其成分大概是血液,但细胞膜已不完整,血小板散开,简单来说就是过期了。除了大概成分以外的成分是已经失去活性的化学物质,具体成分不明。
这是一份不知为何与清洁工具存放在一起的被污染血液标本,已经被遗忘而且无效了,艾克里普判断后,下意识地准备将其收进了袖子里但放了个空,西装袖口狭窄,她更换了一下角度。接下来,她看向文件内容。
医疗申请审批
日期:1990年6月15日
编号:RP-H013
年龄:9岁
残疾类型与等级:脊柱裂并下肢瘫痪(二级)
初步诊断与建议:据神经外科诊断,脊柱裂伴随先天性马尾神经损伤,治疗需求脊柱闭合以及长期康复支持,以恢复部分自主排泄功能,需支架辅助行走。
评估:二次审批,康复可能性中等偏高,具未来独立生活潜力,占比超出拟用额度13%。
院长裁定:批准治疗
理由:
签字:
备注:
理由空白,签字模糊,艾克里普勉强辨认出首字母是M,34年的时间带走了部分信息。结合神脉医院附属孤儿院的存在,艾克里普辨认出这是用于裁定那些孤儿是否能够接受治疗的审批书。
姓名性别以及任何与个人相关的信息除去年龄之外都不被允许纳入裁定论证内,对一条生命能否存活的批判只用了不到半张A4纸,树的遗骸也一同泛黄,艾克里普难以去思考这其中重量的概念占据多少重量。她知道无论在哪本书,哪个领域的议题中人类的生命都不该是以这样的形式存在的,即使该生命还未被正式命名。荒谬之中,她思索不知这里是否存在着伦理法庭。
结合人体实验与天使的存在,艾克里普迅速得到了答案,这里没有,也不需要,哲学与宗教无法批判这里,这里嘲笑。
她垂眼,继续翻动接下来的审批报告书,内容大致相同,这位M院长从来不为自己的裁定填写理由和备注,既不表态也不在意自己的裁定是否合理。序号有出现重复,艾克里普猜测那些不被批准治疗的孩子们在死去之后会被收回编号再理由。
报告书最早可追溯到1989年,批准与宣判死刑的比率大概2:8,就评估而言,艾克里普认为判断的最大决定因素为康复可能性,超出中等就会有活下去的机会。可以1996年为一个节点,在此之后的审批结果可将比率拉到1:9,这是四舍五入后的结果,文件时间截止到1999年。
泛黄的打印纸已经有些脆弱了,但根据筷子守则,300张叠在一起的话本该可以做到些什么的。每个以RP-H开头的数字都会至少重复3次,仅几个未重复的数字,也并非是逃出生天的。艾克里普意识到300是一个需要乘以某个倍数的基数,而不是总数。
那些继续接受治疗但序号再次出现时年龄对不上的文件,评估高但依旧没有通过批准的文件,没有被判定为批准或不批准的文件,以及,没有被放在这里的文件,都去了哪里?
艾克里普再次取出了那个小玻璃瓶,RP-H与RP-D,为了效率使用的缩写省略了太多东西,她猜那其中也包括人性。她叹了口气,没有再去以非人之身批判人类的定义。
瓶子与文件被收好,艾克里普销毁保险箱残骸,离开了卫生间。魔力探测没再为她带来新的探查方向,于是她动身前往另一处建筑。
综合医疗楼的楼层指导上显示一楼和地下1-2楼是各种科室和辅助技术科室,二层是行政部门和研究教学中心。与门诊楼不同,这里上下楼需要乘坐需要钥匙卡的电梯,艾克里普等候了一会随着一位工作人员进了电梯,看着对方摁下了地下二层,发现在那之下还有一个没有标注的按钮。
虽然对此非常在意,但艾克里普还是先调查起了地下二楼。这里是后勤和机房区域,人很安静但是器械很吵,通常来说是禁止病人和访客进入的。
一路看过锅炉房,水泵房,主电机房,艾克里普都进去查看,与公立医院或者市区的小型私人诊所相比并没有多少特殊之处。她沿着通道往前走,通往停车场的灰色地下通道堵在前面,靠入口的工作台上摆着一些文件,是圣心物流的运输单,艾克里普用手机拍了下来。
随后她原路返回看见了医疗垃圾处理区,这里需要刷门卡才能入内,许久未能等到有工作人员进出,于是她先将这里记下,返回走向电梯口等待有人出入。
先是送一位护工工作人员回到了一楼,随后再次与另一位办公工作人员来到了了地下一层,这里是检验与影像中心,各种映像检验室和生物送检科都在这里,同时这里也是血液和冷藏药品的仓库。这一层与门诊区的急诊是相连的,有着只有工作人员才能进入的快速通道。
艾克里普希望找出西西路的信息中提到的体检所需要的区域,那不该与普通体检区域混在一起。工作人员进出频繁,门开了又关,她随意。
先是血库和药房,除去消毒水的味道和检验仪器,内多是试管和药物陈列整齐的架子,艾克里普快速扫过,并没有探查到异常情况。
接下来的中央检验科是人造物最为忙碌的工作区,各类仪器嗡嗡作响,令艾克里普想起了克拉拉的实验室。她快速检查了内部的仪器和可见的标签并拍了下来。这里的检验项目和门诊区域的体检项目能一一对上,同时大部分结果都用数据化的方式记录,艾克里普能找到的东西十分有限。但她没有放弃拍照,摄影课的经验告诉她画面越是空的情况越是不能放过任何小信息,同时,她聆听和观察了一番工作人员间的聊天。
“把上一批中那份转院出去又回来送检的样本提出来,管理人员的邮件说明不需要继续跟进了,研究结果不记入数据库中。目前为止的进程按流程销毁,通知D区卫生组。”一位工作人员发送的邮件被艾克里普看见了。
“收到,已通知D区。”收件工作人员很快发回了回复。
这个线索中“转院”的用词令艾克里普尤其在意,她先是将邮件内容记录了下来,随即开始思考D区是指哪里,这肯定是某个有着关键线索的地方。
“5%的特殊样本也会走到这一步啊,真是可惜。”发邮件的工作人员拉伸了一下肩颈,不经意地抱怨着,“不过对我们来说有什么能可惜的,哈哈。”
“是说那个转院的吗?”带着防护眼镜的工作人员回头搭话说,“偶尔也有这样的情况,每年其实都有两三个吧,该说是水土不服吗?”
“好不容易被带走了,因为特殊疾病而不得不转院回来什么的,对那个孩子肯定是毁灭性的打击吧。”发邮件的工作人员叹气,“听说会带那些孩子去大城市参与教育实验项目,老是不得不回到这里的话对两边来说都很麻烦吧。”
“可不是,算算时间现在都快十岁出头了吧,这个年纪的孩子心思很敏感的。”带护目眼镜的工作人员说着看向了电脑屏幕,“一直待在这里会反而更好一些吗?”
“就看那边是怎么想了,这里倒是一直提供医疗,但其它的也就没有了。”发邮件的工作人员翻了翻文件说,“不需要跟进是什么意思呢,当一个零件就是这点不好,想打听点消息都没有途径,你知道些什么吗?”
“不知道。”戴护目镜的工作人员头也不回地说。
“需要保密的话就让我先道个歉,我只是好奇。”发邮件的工作人员说,“那我就往好处想吧,希望那孩子有被好心人收养。”
“养孩子和养宠物可不一样啊。我真的就是不知道,我们一个等级,那孩子之前回来体检全程保密,面都没有漏过。”戴护目眼镜的工作人员说。
全程保密?艾克里普因为这一异常的保密手段感到压抑,体检并非是那么私密的行为,除非体检的人身份特殊,比如,亚贝琉西西路。
艾克里普推测这个被“转院”的孩子有大概率就是成为日之森教师之前的亚贝琉西西路,对方一定是也有着与状态固定魔法效果类似的手段,使她能够做到离开市区返回这里。
而其的面貌与工作人员口中的“十岁出头”的差异,也因与六十七号相似的“催化”手段补平了,艾克里普的脑中逐渐对这件事的过程有了个大概的猜想。
亚贝琉西西路曾经是神脉医院附属孤儿院的一员,或许也曾经代号为RP-H,她在十岁出头的年龄被带走并进行身体素质催化,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回到这里做了一次体检,之后被派往日之森作为老师担当监视者。
而这样的想法也使艾克里普回忆起了亚贝琉西西路作为人类的形象,除了她的朋友,人类之中并没有多少存在能引起她的思考。在亚贝琉西西路还是西西路老师的时候,她对其的印象也只不过是“老师之一”而已,没有前缀。
直到其因敌对行动出现在视野中,她这才将目光放在她这个人身上。
对学生没什么耐性,强装一副老师的样子,身上没有魔法的气息,直到死去为止都没有造成什么大的威胁,不知天使为何要大费周章将其灭口并且回收尸体。
于是现在,艾克里普终于注意到她的的存在时,她的形象才如同溺水多时的尸体一般在时间过境之后才缓缓浮出水面,用肿胀诉说着她过往的可能性与不幸。
“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呢?不需要继续研究是不是因为她病好了呢?”发邮件的工作人员乐观地猜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