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城后,因为后背的疤痕,张宝儿总是捂着耳朵缩在床角,拒绝和李策沟通。
他心里五味杂陈,觉得她至今是个孩子,他对这个女人一点办法儿都没有,靠过去,拍拍她的肩背,轻声唤她:“宝儿,宝儿。”
他说:“宝宝,你听我说,人生很长,所有的痛苦都会过去,被时间埋藏。以前的事过去,还有以后的事,以后,我陪着你,你不要害怕。”
她知道自己的后背不成样子,但在镜子里真正看到那些疤痕时,她还是惊叫出声。成条的褐色伤痂在她雪白的后背凸起,像一块可怖的浮雕画。
“啊!”她尖叫着转过身去,抱着自己远远站在角落,她不想看到,她不要看到!
拿着药罐的李策神色艰难,一步步靠近:“宝儿,要涂药伤才会好的。”
“不,不要!”
“没事的,我轻轻的,不会疼的。”他一步步靠近她,直到她尖叫:“啊!你不要过来!”
“没事的,你信我。”他的声音极致温和,怀里带着令人平静的松木香。
“可是,那些疤很丑。”她紧紧抱着自己,颤抖着声音,眼泪流得像个惊恐的孩子。
“我觉得它们很丑,它们长在我的身上再也去不掉了!”
“不丑的,只要是长在张宝儿身上,即便是疤痕,我也觉得它们很可爱,我会让它们慢慢变淡,最后没有的。”
“不会的,你在骗我!”
“张宝儿。”李策过来抱住她,她推他,他却紧紧拥住,不让她逃走。
“等伤再好一点,痂落下,我们再慢慢把它们去掉,别害怕。”
张宝儿抬眼看他,一双眼悲如琉璃,“真的?”
“真的,我保证能去掉。”他与之对视,发现这是一双很神奇的眼睛,哀伤中灯火星光,宇宙银河,人间疾苦、世间百味、天真纯粹,好像都容纳在这双眼里。
“张宝儿。”他捧着她的脸,啄了啄她的唇。
“一个人爱一个人,不是看她有什么。而是,因为是她,所以爱她,因为你是张宝儿,我遇见的是张宝儿,只有你是张宝儿,不是因为你拥有什么,经历什么,你这个人,值得我爱。”
张宝儿眼泪模糊,扑在李策怀里哭泣,整个人都在发抖。
李策拥紧她,这一次,他绝不会让步,他一定要让谢倾后悔。
这几天他不敢关灯,张宝儿醒来看不见光,总是会哭。经常她半夜醒来,灯还亮着,李策不见了。她光着脚下楼,看见他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她穿个睡衣呆呆站在门口,迷糊糊看着他。
李策转身看见她,解下围裙问:“怎么醒了?”
“你在干什么?”
“我在炖汤,今晚炖上,明早就能喝。”李策出来替她穿鞋,到沙发上,将她的头发捋了捋,“怎么醒了?饿了?”
张宝儿摇摇头,抱着他不说话。
在李策的产业里,花山花田无数,他在某个山腰修建一座小院,远离闹事凡尘,院前种满花树。张宝儿经常在花草里打滚,这日中华木绣球开得正好,她将自己藏在花里拍照,脚边还趴着两只懒猫。后来铺了一张白底兰格的野餐布在草地上,布上放一张木几,木几上琳琅满目的水果滚到餐布上,她便趴在餐布上拍打着脚背看书吃果。
李策在门前栽花,偶尔冲她笑笑,喊她来帮忙,她才不帮呢!只顾懒洋洋的吃果子。
嘴里“嗯、嗯……”行动是一点没有。清晨山间暖阳驱散山雾,谢倾的车停在另一座更高的山头,他远远注视着山腰上那个白色小点,身后好似有栗色浓密的长发。他不自觉摸出手机,想听听她的声音。
手机落在木几底,被一堆七彩鲜香的水果掩盖,张宝儿隐约听到“晕晕”震动的响声,却懒得去翻,此刻她才不想忙于生计,只想享受闲暇。笑着朝李策勾勾手指,“你过来——”
李策手里还有栽花的泥,摊着两只手掌过来抹了张宝儿一脸的泥,气得张宝儿在他脸上咬一口,两人就那么滚在餐布上挠痒痒。
谢倾远远站在山顶,又作一道冷风下了山,最近南城有许多雇.凶.杀.人事件。
傍晚,他开车从长江大桥上过,远处某个旅游景点的烟火带着定数从乌黑山脉线上空绽放。车从江边幽幽点火中划过去,车影倒退如流,他的侧脸映在车窗上,脸上某个东西闪着微光,他拿左手按了按,才发觉是眼泪。
“晕晕…”久无人应的号码终于接通……
一片沉寂过后,他的声音响在渐沉的黑夜里,嗓子眼有种痛感倒剌着。
“张宝儿,你听到了么?”。
极其干燥的冬夜,车子驶在高架桥中央,前面没完没了的尽头,车窗边“咻咻——”风声让人觉得眼酸耳鸣。
随着对面不发一言,男人的喉结滚了滚,一颗心随月亮死沉到江里,再也没起来。他想着这座桥距江面六十余米,如果他从这里栽落,她会不会后悔?她到底会不会?!
“张宝儿,你听到了么?”他固执地再问一遍,此刻车速已飙到离谱的地步。
那头终于发出小小的平淡的一声,“什么?”
他甚至从中听出倦怠,终于绷不住了,单手捂脸,眼泪止不住地从指缝间滑落,“焰火的声音。”他挪开手,看车窗上狼狈、闪着泪光的脸,有点不认识里面的人。
那头终是不说话了,他抢先她一步,说:“别挂,张宝儿。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好不好?”
对面没再说话,也没挂断。就这样,他的视线一点点变暗变窄,桥尽头缩短……江面烟火再次照亮江面,那一刹那,有游客举起手机,拍到长江大桥上坠落的车影,发出“诶!”的一声惊讶。当然,也就一声惊讶而已。
这时张宝儿靠在床头翻画册,身边放着的手机传来一声响。她本来盹着了,吓得瞳孔缩了缩,仿佛刚刚醒来。这时,李策从厨房出来,端一杯热牛奶给她,问她是谁的电话,她笑了笑说:“没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