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馨宁来到沈府大门时凑巧沈香龄已带着谢钰去府中园子里散步。
在大门口等了一会儿,盘珠体恤自家姑娘,她话里带着些埋怨:“你家姑娘到底去哪儿了呀?要不你去找找。我家姑娘在这儿都快站了大半个时辰,连她一点人影都没见到。”
“起码得要个准信吧。”
忍冬撇了盘珠一眼,小声回着:“姑娘同谢公子去园子里散步……我、那我马上去寻。”
念着姑娘此次离开又要同谢公子分别许久,等下马上要启程。今日好不容易能见上一面她不想去叨扰二人之间的寒暄。
盘珠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关切地问沈馨宁:“姑娘我们要不先回府里坐会儿?在这儿罚站做什么,待她回来了让忍冬领着她到院子里来就是。”
沈馨宁摇头。
她也不好意思去打扰谢钰和香龄。自己曾见过他二人的相处,亲昵腻歪得紧。可在大庭广众之后,谢钰从不轻易逾矩,都是守着分寸。沈馨宁心里想着谢钰是惯会装模作样的正人君子,二人不会黏糊太久。
左不过是等了一炷香,门口也已整装好就等沈香龄一声令下出发。沈馨宁只是为了交代沈香龄几句话,让她再回府里商议也是耽误时辰。
“无妨,你若累了就去石狮子边坐会儿吧。”
?
盘珠无奈地叹气,哪里是她想歇着,既然自家姑娘不累盘珠便不开口再劝。
很快,谢钰同沈香龄有说有笑地从府里走了出来,不知说着什么逗趣的话,沈香龄一边揪着袖子一边笑,没有仔细看路。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谢钰笑眼一收,赶紧伸手扶了一把。
“真是不知道在乐什么…”盘珠小声嘟囔着。
忍冬默默地冲盘珠翻了个白眼。
沈馨宁也随即侧头警告了盘珠,赶忙唤了一声香龄。
自家姐姐正站在门口等着自己,沈香龄提着裙子赶忙走了几步。
“长姐!长姐是在等我么,等了多久呀?”她跑过去站在沈馨宁身前,忍不住搭着手去瞧她额角的汗,“忍冬,你怎么也不来寻一下我,白让长姐在这儿罚站。”
沈馨宁摇头,轻拍了她的手:“不久。”
“是啊,不久,不就一刻嘛…”盘珠大声地补充道。
沈馨宁皱眉:“不要胡说。”盘珠赶紧低头,但是表情依然不忿。
“长姐。“
沈香龄将沈馨宁的脑袋掰了回来。
”盘珠在说实话你瞪她作什么,你等了一刻脚酸不酸?是不是有事要交代?我们先去马车上坐着说。“她拉着沈馨宁的胳膊就要往马车上走,心疼地叮嘱着,”下次你有事,派个人交代我一声就是了,何苦累着自己。”
“都说了无妨,不要把你姐姐当做泥塑的菩萨。你都要走了我这个当姐姐怎么也得当面送上一程才行。”沈馨宁扯着她的胳膊让她停下来,“不用去马车上,就两三句话,在这儿一口气说完就好。”
“我也懒怠吩咐人这里传话那里传话,亲姐妹哪里要如此生分小心?”
沈香龄听罢,想起前几日在母亲那儿受的委屈,她微微噘嘴眼睛皱起,快要哭出来却强行忍住,张开双臂抱着沈馨宁道。
“长姐,果然全天下就你对我最好了。”
她的语气中带着撒娇的泣音,沈馨宁闻着自家妹妹身上散发着出自己之手研制的香气,也顺势搂住了这个爱撒娇的妹妹,拍了拍她的背:“那当然,谁让我有这么乖的妹妹。”
对面,谢钰慢悠悠地踱步过来,她揶揄着:“你这话谢公子听了怕是又要闹了。”沈馨宁在沈香龄耳边低语道。
沈香龄不好意思地抬头,这才想起来谢钰还在,松开手撇了一眼身后,意正言辞地回道:“姐,就算谢钰在我也敢这样说。”
沈馨宁笑着嗔了她一眼。
真是嘴甜。
谢钰是个黑芝麻汤圆,暗地里吃了多少她的醋,沈香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是从前她二人搂抱得久了,这人得马上出来,说两句有的没的紧紧抓住沈香龄的注意。
王尧晟在不远处就停下了步子,留足时间让沈香龄和沈馨宁告别。见他俩齐齐望过来,王尧晟这才走上前来同沈馨宁见礼。
王尧晟是第一次见到沈馨宁,轻扫一眼,她的模样同沈夫人倒是如出一辙。
“谢公子,我妹妹性子调皮,劳烦了你日常担待。”
她说话也不似沈夫人一样尽是讥讽,虽是调侃也不像是满意自己的语气,就像是话家常一般,看不出是对自己喜还是不喜。
王尧晟点头。他噙着笑。
“你们都宠着,到我这里再怎么调皮,我也只好忍让,怎敢让她受委屈。你们姐妹叙旧也是时候了,再不说正事怕是要耽误香龄出发的时辰。”
沈馨宁闻言似有些惊讶,微微垂眸复又抬起。
“香龄,你这次打算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虽然母亲早已知晓,可她还是想再次确定一番。
“这几日准备行礼忘记同姐姐讲,我打算去岳州避暑,反正沈明喆也在岳州,就顺便去看望一下沈明喆。姐姐你不用担心,我都准备好了盘缠也请了镖师,路上是不会出事的。”
一旁的王尧晟听罢点头,原来去岳州是去找他弟弟。
沈馨宁执起她的手轻拍:“岳州离六安也还算近,如若出了什么事就马上写信给我,也记得报个平安知道么?”她的一双凤眼微垂,长长睫毛让她略带严肃的脸柔和了些。
本来沈香龄对此次离家内心并无波动,自己常出远门,长姐总是忙,偶尔来相送。长姐的性子说不出关切之语,似今日般认真叮嘱实乃少数,也就独独沈香龄第一次出远门时多唠叨了几句。
此时沈香龄心里多出了几分不舍,比起出去游玩的雀跃,不愿离家的心情骤然从心里漫了出来。长姐不知自己同母亲的争吵,她不愿长姐烦恼,堪堪将泪意忍住。
“好,我知道。”
沈馨宁皱着眉拂过她的眉尾,指尖没有湿润的触感。见她要哭不哭,不想徒惹伤悲:“对了,有一件事要额外交代给你。”
她从袖子里拿出了封信递给沈香龄。
“这封信是岳麓书院山长的夫人写的一封家书。“
”山长夫人最近正在六安城里闲游,前几日到荣香堂里买了点香丸子。我与她聊得分外投机,凑巧又知道弟弟在她夫君的书院里读书。“
”她刚好要写一封报平安的家书,我便拜托了她在信里稍微提一下沈明喆的名字,让山长额外照拂一下。你到岳州后报一下夫人的名讳,将信递给山长就是。”
沈香龄拿着信,薄薄一页倒是可见沈馨宁的真心,她郑重地收下:“长姐有心了。我倒是没想到这些。你放心,我定会带到。”
“这就叫有心了?你不是也带了那么多东西去见他,也是唯恐他在外头住的不舒坦。你记得私下里多多叮嘱,不要说是我说的。“
”让他不要再胡闹,静下心来好好学一学比什么都强。”
“他同我话不投机,说多错多。你千万别告诉他我做了这些,不然他又要觉得我别有用心了。”
沈馨宁一脸小心谨慎的语气,沈香龄不免替沈馨宁委屈。
沈明喆年纪尚小,又是娇养长大,从小无人约束。现在完全成人母亲却想要敲打他,拔苗助长肯定不妥,他便讨厌上了母亲。
长姐一开始也会偶尔会提点他几句,可母亲在沈明喆面前时时拿长姐当做立威的靶子,他便也对长姐心生不满。
如今长姐再怎么做都是里外不是人。
亲情如何去区分好与不好,沈香龄从中周旋过几次,可始终是无计可施。
“好,我知道了,长姐。”
沈馨宁不舍地牵着沈香龄的手,没有话再交代可仍是不愿分开。沈香龄拍了拍沈馨宁的手背,“好啦长姐,你快回府歇着吧,好不容易清闲一日为了等我又在门口站了这么久。你再不回去呀,你的丫头可要在心里把我骂穿了。”
沈馨宁斜睨了盘珠一眼,有些抱歉:“她的话你不要放在心里,我回去定会罚她。”
沈香龄不以为然。
“长姐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能为长姐着想比什么都强。我向来对谢钰多有关心,总是疏于关心你。也是盘珠细心为长姐着想才会不高兴,你可千万别罚她。”
“误了她的好心。”
闻言盘珠眼神闪烁,微微垂眸,她是不满沈香龄所作所为心疼沈馨宁,可她直言不讳替自己说话,总是会让人有几分羞臊。
“再说了,长姐你要是再罚她,她更讨厌我了该怎么办?”
沈馨宁无奈地轻笑,知道沈香龄是故意为之:“哪有下人敢讨厌主子的,你可别乱说。”
“嘿嘿,好了嘛,我要出发了,你可不要太想我了。”语毕,她将头沈馨宁的肩头使劲蹭了蹭,毛茸茸的头发惹得沈馨宁脖颈发痒,沈馨宁轻推着她作乱的脑袋。
沈香龄娇声道:“你不要太想我,我会想你的。知道么?知道么?”
“好了好了!“沈馨宁话说得不满,却是跳脱的调子,”你再撒娇谢公子的眼珠子怕是都要瞪出来了。”
沈馨宁甚是敏锐,一旁的王尧晟听罢目光从她俩相交的脖颈肩移开,听到沈馨宁所言,他越来越冷漠的脸上勉强挤出了几分笑意。
“怎么会?”
他深沉的目光钉在沈香龄撒娇的脸上,心中却涌出些不满。她倒是对着亲近之人都是如此作为,与自己并没有不同。
骤然心里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带着些辛辣的闷愤与冒着酸的苦意,涌到喉间,让王尧晟有些茫然。
“长姐提醒得是。”
沈香龄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转过身也抱了抱谢钰。
谢钰个子高,沈香龄一把抱住头就已经埋在了他的胸口。
“不要急,你也有的!”
一旁的沈馨宁侧过脸去,拿着帕子捂着嘴。
看吧,她真是不想待在他俩身边,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王尧晟微微一笑,被抱住后身子略往后撤了一步,手却紧紧地勾住她的腰,脸上的笑意并没有笑到心里。
想来她曾经同谢钰都是这般相处,让规矩的沈馨宁都习以为常,大户人家出生的谢钰竟然这等粗鲁教养?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男女授受不亲成何体统?
表面上正人君子不过是豪猾之辈,让人作呕。
可他如今已成为了谢钰…她对着一个换了芯的空壳给予无尽的爱意,他作为谢钰…不、他不是谢钰,却骤然觉得一阵空虚。
无妨无妨,皮肉之下沈香龄抱的是自己,爱着的也会是自己。
他沉了下目光,轻触一瞬沈香龄的脑袋,王尧晟提醒道。
“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