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过去，伽古拉体内的能量终于开始随着晶核能量的修复而开始流动。虽然这能量如同涓涓细流，但至少能支撑他挥出一些基础的招式。

傍晚，浓厚的积雨云从山坡背后飘来，空气潮湿闷热，预示着暴雨将至。

茉莉踩着梯子，正用一块边缘带着焦痕的橡木板填补屋顶前几日被战斗余波震出的裂缝。

她能“看”到伽古拉身上被暴力撕裂的能量回路裂口，在药膏覆盖下正发生着细微的变化。

晶核中蕴含的、经过她特殊调和后的精纯能量，正如同最灵巧的织工，开始弥合那些最细小的断裂处，重新编织起一丝微弱却坚韧的脉络。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核心回路开始重建，远未达到他全盛时期的程度，但那新生的、如同嫩芽般顽强连接起来的能量微光，在茉莉的感知视野中，却比任何星光都要明亮。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修补屋顶，只有微微抿紧的唇角泄露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宽慰。

有效果了……第一步，总算成了。

她一边哼着跑调的歌曲，一边调整着木板的角度。

茉莉能感觉到伽古拉探究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最终停留在了她的后颈，停留在那道旧疤上。她知道他在看什么。

犹豫了片刻，茉莉还是开口了。

“很多年前，我所在的城市被怪兽摧毁，父母也都死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她将混合了星砂的沥青抹在木板与椽子的接缝处，动作稳定。伽古拉沉默地将一小桶沥青递上来，她自然地接过。

“但我活了下来。一个英雄救了我。”她刻意用了“英雄”这个词，余光捕捉到他嘴角那抹惯常的、带着嘲讽的弧度。

“奥特战士？”

伽古拉果然冷哼一声，“又一个令人感动的案例。”语气里的讥诮毫不掩饰。

茉莉没有立刻反驳，只是将沥青仔细地涂抹均匀。

“后来在避难所没过几年，我就被一群疯子抓走了。实验室的人给我注射过这个。我脖子上的伤就来自那里。”

她挽起左臂的衣袖，露出小臂内侧一道细长、颜色略浅的疤痕。

借着月光，能看到皮肤下的血管内隐约流动着金色与黑紫色物质，它们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稳定循环。

她晃了晃手臂，那流动的光暗物质仿佛活物一样扭动了一瞬。

伽古拉的瞳孔不明显地收缩了一下。茉莉知道，他多半能联想到她曾使用过的光翼和雷刃。

茉莉抬手，指尖轻轻划过颈后那道疤的下方，然后稍稍扯开了衣领，露出被衣领常年遮盖住的部分——一个冰冷的、烙进皮肉的编号：[Subject-779]。

“这就是那时候留下的。那群疯子想证明人类能成为光暗能量的完美容器，我是他们最‘满意’的实验体。”

她顿了顿，那段回忆已经是几百年以前的往事，当时的痛苦都有些记不清了，但那确实是她后来漫长旅途的起点。

她把刮刀蘸满沥青，用力压进缝隙。

“后来，我瞅准机会咬断了首席科学家的喉管，他垂死挣扎的时候，激活了实验室的自毁程序。还好我赶在爆炸前逃了出来。”

她将一小团苔藓捏紧，塞进椽子上的虫蛀孔洞。

她继续讲着，讲自己在宇宙中漫无目的地流浪，讲被一群自称“斯菲亚兄弟会”的人收留。

她以为遇到了好人，甚至短暂地放下过戒心，直到被喂下那块掺了神经麻痹毒素的蛋糕，在祭坛上醒来，才明白自己不过是献给所谓“永恒之主”的祭品。

讲到献祭仪式时，茉莉解开了衣领的第二颗纽扣，露出锁骨下方一个形似曼陀罗花的烙印。

几乎是同时，她看到伽古拉无意识地抬手，摸向他自己锁骨下方相同的位置——那里，她知道，有一个月牙形的伤痕。

她移开了视线。

“可惜，他们没料到祭品体内融合了那么复杂的能量。那毒素和祭坛的能量场，反而像催化剂，引爆了我体内的力量，把祭坛炸了个底朝天。”

茉莉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嘲弄，她拿起木槌，用力敲击着固定木板的木楔，梆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节奏不自觉地加快。

“十年后，我屠了‘斯菲亚兄弟会’的所有人。”

她平静陈述着，刻意没有提起“泥沼”的事。

“再后来……我也遇到过一个真正的好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很喜欢吃杏子。”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放下了手中的木槌，手指在修补好的屋顶边缘无意识地摩擦着。这句话从口中说出时，茉莉的目光投向屋后那片在雾气中轮廓模糊的杏林，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这样就能让发红、发热的眼眶冷静下来。

雷诺至死都是个“普通人”，没有强大的力量，没有逃生的手段，只有那份纯粹到近乎愚蠢的善良和对她的信任。

“只可惜，是个脆弱的普通人。”

茉莉最终没有说太多，只是这样总结。没有名字，没有细节。

她吐出一口气，将工具随手扔下屋顶，落在松软的泥土上，发出一声闷响。

“最后的时候，他把逃生的机会让给了我……而我，没能救下他。在那之后，我才得到了这些羽翼。”她微微侧头，仿佛能感受到肩胛间那沉睡的能量。

“有时候我忍不住会想，要是我早点……更有力量就好了。”这句话轻得像一声叹息，很快消散在风里。

“后来，我找到了这个气泡。”

她从屋顶跳下来，弯腰捡起地上的工具，拍了拍沾上的泥土，“在后山种下了第一颗杏核。”她指向那片翠绿的树林，“现在，它们长成了你看到的样子。”

她头也不回地进屋去了，再也不去想伽古拉审视目光背后的深意。把这些回忆从脑海深处搅动、翻出，对她自己而言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她甚至有些后悔说这么多。

傍晚，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密集的雨点敲打着屋顶新修补好的地方，发出沉闷的声响。

伽古拉靠在门框上，沉默地看着烤箱玻璃门上凝结的水雾。那些蜿蜒的水珠模糊地映出厨房的轮廓，也映出他靠在门边的身影。

突然，茉莉看到伽古拉的表情忽然僵硬。

他的目光锁定在烤箱玻璃的某一处——那蛋糕的边缘已经焦黑，正是他之前非要尝试亲自烤的蓝莓司康。

他几乎是扑过去，猛地拉开了烤箱门，灼热的气浪裹挟着蓝莓的甜香扑面而来。茉莉看着他一伸手就把烤焦的蛋糕从滚烫的烤箱里拿出来，又嫌弃地仍在厨房台面上，忽然联想到了什么，嘴角不自觉地微翘。

他救蛋糕的样子……和当年他救自己时，还真有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