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歌在建筑底部图示上继续滚动，看到一个区域浮现出红色的门轮廓。他抬头看了看现实中距离自己约二十英尺远的那堵墙，完全看不出有门的迹象，全是平整的水泥砖。他再次将鼠标悬停在图中的那段墙上，一个下拉菜单弹出，显示两个选项：“打开”和“关闭”。高歌点击了“打开”。

他车前方那段混凝土墙缓缓向内移动，随后向旁边滑开——露出一个约五英尺宽的黑暗门洞。高歌差点以为会有蒸汽滚滚喷涌而出。门洞边缘泛着柔和的红光。

就是这里吗？他该进去吗？他警惕地环顾四周。那意味着他得下车。

大楼上的聚光灯仍照亮着整个区域，显现出他车子陷入的泥潭有多么糟糕。他完全不知道怎么把车弄出来，除非找辆拖车。他不能永远呆在车里。

高歌关掉了笔记本，把所有设备都收进背包，除了那把 美制 9 毫米手枪——他右手一直握着。高歌打开 大众车门，伴随着典型的 1980 年代底特律风格的嘎吱响声。他小心地迈出穿着战斗靴的一只脚，顿时陷入泥中，直到膝盖。他嫌恶地呻吟了一声，但知道别无选择，只能把另一只脚也踏了出去，然后关上车门。不久，他就一步一滑地踏着泥泞，朝那黑漆漆的混凝土门洞走去。

高歌停下脚步，再次看了眼那辆车牌是路易斯安那州的 VW Vanagon，贴满了无政府主义贴纸。破碎的尾灯塑料片和扭曲的侧边饰条散落一地。面包车左后轮被撞得动弹不得，车轮歪斜地卡在车轴上。Vanagon 的乘客车门微微打开，厚重的脚印从泥地延伸出去，直通那条路。

高歌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思考要不要去查看一下那辆车。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并不想在外面乱晃，于是继续在吸脚的泥泞中踉跄着朝建筑走去。

没过多久，他爬上了环绕建筑的一圈坚实地带。高歌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双腿，全是泥。他的脚湿透了。他试图拖着靴子在地面上蹭掉些泥巴，但最终放弃了，反倒把背包甩上了肩膀。然后他拉动套筒，给美制上膛，转身面对那个敞开的入口。

暗红色的光从门边缘散发出来，仅够照出一条延伸向黑暗的抛光石板地面。红色——低频光，在远距离几乎不可见。

突然，一个带着英式口音的女声在高歌头旁边的空气中响起：“进来吧，高歌。”

高歌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扣动了美制的扳机。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天空中回荡。子弹撞上了水泥墙，接着尖啸着射入树林。

那个女声再次响起，听起来略显机械，语速也有些断断续续：“你熟悉枪声探测器吗？美国主要城市的警察部门部署了这类设备，可以在枪声响起的瞬间定位并三角定位具体位置。枪声有其独特的声学模式，甚至可以通过声音识别出具体的武器型号。你显然使用的是……九毫米。”声音顿了一下。“你不需要它。你已经赢得了进入的资格。”

高歌低头看着手里的美制。他深吸了一口气。他从未在技术上感到力不从心过，但这个无实体的声音已是他所经历过最接近魔法的东西。他不喜欢当个被震慑的原始人——这不适合他。他又吸了口气，试探地对着空气说：“你是谁？”

那个声音迅速回应：“这扇门将在十秒内永久关闭。”

高歌脑中一阵混乱，他犹豫了片刻，然后猛地冲过门口，踩着泥水跑了进去。就在他通过的那一瞬，门无声地在他身后合上了。门框上的红光渐渐熄灭，入口彻底封闭。高歌站在一片漆黑之中。这空气一点也不潮湿，是经过过滤的干燥清洁空气。他已经不在南D市了……

忽然，柔和的白光从四周墙壁慢慢亮起，不像荧光灯那样闪烁，而是均匀地从无到有地亮了起来。这是一种自信、从容、无声的光。

高歌发现自己身处一个二十英尺见方的房间，正前方的墙上有一扇钢制门，门面呈现出一种斑驳的枪灰色，仿佛特意吸引目光。四周的墙壁是由某种尼龙或玻璃纤维材质制成的白色发光面板。地板则是抛光的混凝土地面。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绕着高歌回旋，让他吃了一惊。他听到了声音，却仍难以接受它的存在。在现实中，声音不可能凭空出现，这是不可能的。

“你走了很远的路，也完成了不少事情。”顿了顿，“不要因为我的声音而害怕。它之所以能出现在空气中，是通过超声波音频系统实现的。这项技术是市面上可以买到的。你想听一个技术解释吗？回答‘是’或‘否’。”

高歌看了看天花板和墙壁，上面安装着各式各样的小塑料装置。他清了清嗓子：“是。”

“超声波音频系统，简称HSS，并不使用传统的物理扬声器。它通过震动石英晶体，以远高于普通扬声器震动的频率，产生人耳无法听到的超声波。这些波不像低频声波那样扩散，而是沿着一条窄窄的路径传播——像一束光。两束波束可以交汇，并在交汇点生成第三种声波，其频率正是前两种波的频率差。在HSS系统中，这种差频通常落在人类听觉范围内，因此声音听起来像是从空气中直接发出的。这被称为塔尔蒂尼音，以十八世纪意大利作曲家塔尔蒂尼命名，他是第一个发现这一原理的人。”

高歌感到一阵眩晕。

“这只是你即将学习的一切的开始。你确实愿意学习，对吗？” “是的。”他脱口而出。

“那么我们必须确定你的诚意。”

一阵电机精确运作的嗡嗡声传来，高歌环顾四周，发现墙上靠近门的位置打开了一个小型控制台。他小心地走近它，脚下的泥水在地板上留下印记。他没看到其他泥脚印——他可能是第一个走到这一步的人。他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带着更坚定的步伐靠近控制台。

那是一个生物识别设备控制台——有一个手印识别器，一个带橡胶目镜的摄像头，还有一个麦克风。此外还有一个小型液晶屏，类似飞机座椅靠背上的那种，但此刻没有亮起。

那个声音再次贴近他耳边：“将任意一只手放在识别器上，把眼睛贴到目镜上，并将麦克风调整到距离你嘴右侧大约三寸的位置。”

高歌照做了。虽然这姿势不太舒服，但他觉得抱怨不是明智之举。

“很好。我可以用七种不同语言进行此项测试。中文是你的主要语言吗？回答‘是’或‘否’。”

高歌清了清嗓子：“是。”

“很好。我将提出一系列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即便你认为说实话并非最佳选择。这不是在测试你的黑客技巧，而是在判断你是否心怀恶意。如果你撒谎太多，测试将被中止。一旦中止，房间中的空气将被抽出，造成部分真空状态，从而使你的血液中氮气析出——过程将极为痛苦。你死亡的视频将以MPEG格式上传至互联网，用作警告。你明白了吗？回答‘是’或‘否’。”

“操！”高歌猛地从目镜后抬起头，看着身后的水泥墙。

“停！”这声音大得让他耳膜发痛。随后恢复了正常音量。“你之前的工作令人印象深刻。你的未来在前方，不在后方。请重新将眼睛贴在目镜上。”顿了顿，“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高歌突然满头大汗。他感觉手掌在识别器上变得湿滑，赶紧把眼睛贴回目镜。“草、草、草……”

“在被问到问题前不要说话。”

高歌咬住嘴唇，浑身发抖。那句“极度痛苦的死亡”在他脑中回荡。他面对的不是白痴，而他才是那个白痴。他真的感到害怕了。

“如实回答，否则死亡。你知道是谁建造了这个地方吗？是或否？” “是。” “慢慢说出他的名字——先名，再姓。” “马俊……马俊。” “你讨厌马俊吗？是或否？” “不。” “你钦佩马俊吗？是或否？” “是，非常钦佩。” “只回答‘是’或‘否’。”

他又是一阵冷汗：“是！”老天爷啊……

“你是否愿意积极参与马俊的计划？” “是。” “如果你获得了丰厚的回报——包括权力、知识和财富——你是否愿意违反法律，并在必要时承担个人风险，以完成马俊的计划？”

他毫不犹豫：“是。” “你相信上帝吗？” “不。” “你是否愿意听从一个死人的指令？”

啊啊啊……高歌内心泛起的情绪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他此刻被死神的测谎仪绑着，却依旧厌恶接受任何人的命令——而且，是的，他确实对死人抱有某种偏见。他们不再有利害关系。马俊确实令人钦佩，但高歌可不想把余生浪费在服侍一个强到离谱的宏指令上。该死。

“回答‘是’或‘否’。”

操！“不。”高歌闭上了眼，等着自己死去。

“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