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峥向来沉默寡言，还是第一次如此情绪外露，赵观雪注意到沈峥的视线，这下是真的有点好奇圣旨里写了什么了。
圣旨在赵观雪眼前摊开，看完里面的内容，赵观雪愣了一下，她卷起圣旨，抬眼无奈道：“费了不少功夫吧。”
赵观雪也是做过顾承启这个位置的，自然知道此事实施的难度。帝后同朝，权利分割，若是一个不慎，被有心之人利用，甚至可能动摇国家根本。以那群大臣的难缠程度，顾承启想要做成此事，不会那么容易。
“还好。”顾承启语气轻描淡写，对自己在乾玄宫顶着的压力绝口不提。
赵观雪眼神动了动，对这话自是不信。
顾承启被赵观雪看得偏过了头，只好老老实实地交代。
“他们怕我。”
顾承启想，自己那句还好也不算说谎，他又不像昭昭，会对那群满口之乎者也的顽固文臣礼遇有加。他不在乎他们的意见，事情就变得简单很多。
对于那些反对的声音，顾承启向来选择强硬镇压，更不会多给那些试图以死来威胁自己的人一个眼神，他们觉得自己无法改变他的想法了，自然不会再做无谓的挣扎。
而且在顾承启看来，这件事最终能不能成，还是要看昭昭。他不过是先替昭昭把那些顽固不化的大臣敲打了一遍，难的地方还在后面，昭昭能否在朝堂上站稳，关键是在于她的所作所为能否服众，这是他也无法左右的。
怕他？
赵观雪倒是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在，她笑了笑，已经能想到一群人急得跳脚，却碍于顾承启无法发作的样子了。这么一会功夫下来，赵观雪也想到了此事的关键，“我定然不会让他们怀疑陛下的眼光。”
顾承启连忙道：“我自然是相信的。”
若是昭昭没有丝毫自保的本事，他就算再想让她站在和自己同等的位置，也舍不得把她推到风口浪尖。正是因为这个人是赵观雪，顾承启才敢这么做。
沈峥手上的人传出动静，似乎是快要清醒过来了。
“陛下冒着大雪前来，除了要送一道圣旨，应当还有别的事吧？”赵观雪意有所指。
“是还有一件小事。”顾承启注意到赵观雪的目光，这才想起他叫沈峥带来的这个人，“沈峥。”
一直在顾承启身后充当透明人的沈峥适时上前，随着他的动作，他手中提着的人自然而然也暴露在众人眼前。
那人头发凌乱地散开，紧贴在脸上，盖住了五官，看不清长相。
顾承启吩咐道：“拿给赵三小姐瞧瞧。”
沈峥提着手上看不清容貌的人就往赵柔所在的角落走去
“此人，你想必不陌生。”
听到这句话，众人内心都升起一抹好奇，陛下带来的人，怎么还和赵柔扯上了关系呢？那人被沈峥拎在手里，走动间，露出脖子的伤痕，众人一惊，那条疤痕横跨整个脖颈，狰狞可怕，让人怀疑真的有人可以在如此重的伤势之下活下来吗？按理说，这么明显的特征，应该很有辨识度，可众人思来想去，也没有在脑海中找到对上号的人，加之看不清面容，一时半会竟无人认出。
赵柔却像是猜到了什么，她神色慌张地否认。
“我…我不认识他！”
“可是袁公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心里的猜测被证实，赵柔看着已经向自己这边走来的沈峥，不住地往后退去。可是她本来就已经在角落里了，还能退到哪去，没退两步，赵柔就碰到了阻碍物，不得已停了下来，赵柔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沈峥，不住地摇头，“你…你别过来！”
“我不认识你，你别过来！”
沈峥得了顾承启的示意，把手上的人彻底弄醒，“袁公子，赵三小姐说她不认识你，既然如此，不如你与她叙叙旧，让她好好想想。”
“不用，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没了头发的遮挡，那人终于露出完整的脸，赵恒丰也认出来人，他看着那条极其吓人的伤疤，“袁世侄，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这是何时伤到的？”
“呵，这就要问问您的女儿了？”
袁旭冷笑一声，却不小心扯到了嘴角的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有些惧怕地望向沈峥的方向。罪魁祸首站在那里，冷冷地瞧着他，没有一点愧疚的意思，袁旭不敢有丝毫怨言，他可还记得，这人不由分说打了他一顿然后把他敲晕的事情。
“问我女儿？”赵恒丰转过头，“柔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赵柔已经快要崩溃了，“我已经和你没关系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袁旭盯住赵柔，“小柔儿，你和我花前月下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们可是有婚约在身的。”
“世侄慎言。”赵恒丰不满道：“话是这么说的不错，可那已经是旧事了，你我两家的婚约早就解除了。”
两家确实有过这方面的意思，现下袁家落魄，他又成了这个样子，还想来高攀平南侯府不成？
“解除？”袁旭嘲讽一笑，“我同意了吗？”
“女儿家最好的年龄就那几年，你还想等你个十年八年不成？”赵恒丰忍着怒气，“那日到了约定的时辰，你迟迟不来，这婚事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赵恒丰心下讥诮，此人当真是不自量力。若不是他出生在簪缨世家，凭着他留宿花街柳巷的名声，他怎么会把女儿许配给这种人。袁家没落后，他一个浪荡纨绔，竟然还敢肖想他的女儿？别说他那日没来，就算那日他按照规定的时辰来了，赵恒丰也是会让他主动开口退了这门婚事的！不然，等赵柔到了年龄，他还真的要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没有前途的人不成？
“是啊，你们怕我扒着你们平南侯府不放，所以就找人把我从山上推了下去是不是！”袁旭双眼猩红，语气激动，他指着自己的脖子，“你们看到了，这就是你们一手造成的！”
赵恒丰有些慌了，“你不要血口喷人，这和我平南侯府有什么关系？”
袁旭指着赵柔，“那日她约我见面，谁知我到了约定地点，根本没有见到她的人，只见到了一群手拿棍子的人在等着我，撕打间，他们把我推了下去。这就是那个时候造成的。”
袁旭质问道：赵柔，你敢说与你没有关系？”
“对，你不是袁旭！”赵柔像是抓到了什么漏洞，撕心揭底道：“我亲眼看见他掉下去的，他怎么可能还活着！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冒充他！你有什么目的！”
“我命大啊，我那时候差点死在那。”袁旭看她承认，眼神更加怨恨，“多亏了那条树枝，虽然毁了我的脖子，却留下了我一条命。”
“陛下！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赵柔磕磕绊绊地像顾承启的方向跑去，还未近身，就被沈峥拿剑拦住。
顾承启专心致志地数着赵观雪的头发丝，闻言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陛下——”
沈峥上前一步，脸色冷硬，“止步。”
赵柔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脚下踉跄几下，正好摔倒在赵观雪身旁。
“大姐姐！”赵柔一把抓住赵观雪的裙角，乞求道：“你饶了我好不好。”
顾承启眼神一厉，像是要把赵柔放在赵观雪衣裙上的手砍掉。
“放手。”
赵柔被顾承启眼神里的寒意吓到，手不受控制地缩了回去。
顾承启蹲下身来，不顾周围人惊讶的神色，他伸手抓住赵观雪的裙摆，毫不在意地拂去上面沾着的灰尘，修长的手指贴在赵柔刚刚触碰到的地方，一点点仔细地抚平上面的褶皱，整个过程，顾承启的面色都很认真，像是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直到赵观雪的裙角恢复如常，顾承启紧抿的唇角才松开一点。
“你说，该如何处置她才好？”顾承启起身，眼神落到袁旭身上。
袁旭没想到顾承启会突然问到他身上，见顾承启望过来，袁旭身体瑟缩了一下，转而意识到顾承启话里的意思，狂喜道：“陛下的意思是她可以把他交给我处置？“
袁旭：“这是真的吗？”
袁旭问完才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多余，“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太兴奋了。”他不敢相信有生之年自己还有亲手报仇的一天。
“当然。”顾承启补充道：“你要是想原谅她，朕也会放过她。”
不，不，袁旭想，他怎么会放过她呢。
“让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袁旭连忙摇头，生怕慢了一步，这个得来不易的机会就被收了回去。
赵柔双眼含泪，抱着一丝希望朝着袁旭道：“我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的，袁旭，我只是想要你退婚，我没想要你死的！你相信我！”
“你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赵柔抱着袁旭的大腿，哀求道。
“放过你？”袁旭面色狰狞了一下，连带着他脖子上的疤痕也鼓了起来，让他看起来像是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
赵柔满怀期待地点头。
“我怎么可能放过你？我要杀了你！”袁旭改变主意，“不，杀了你太便宜了，我要你嫁给我！”
把我受过的苦难都经历一遍。
“不——”
赵柔看着袁旭这张丑陋的脸，疯狂地摇头。她不要嫁给他，他会折磨死自己的。
“怎么，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事吗？”
袁旭抚摸上赵柔的脸，眼神如毒蛇般攀附在赵柔身上，“娘子，和我回家吧。
”赵柔绝望地闭眼，“不，不要！”
赵柔没想到，兜兜转转，她费尽心机，还是回到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