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上的伤口并不愈合,血液从那里涌出,又从那里回归。那把镰刀比露尔高出一倍,尖头明显尖锐,越往后方则如假水黏着,鲜红、黑红混杂。稀碎的尖刺被秋月白一一弹开,最终抵住那把镰刀——大小对比之下显得可怜。
液体又散开,化作刺突出。后退、弹开、躲避镰刀、欺身而近、挥砍——一气呵成。女孩的脖子留下伤口,似乎制造武器让她的本身变得脆弱——只留有血丝连接,略显渗人。她很快恢复,那镰刀又弯过来。
秋月白的反应总是够快。她们似乎僵持住了。露尔已略显疲惫。她喘着粗气——攻击本就毫无章法,现下更加混乱。她大概习惯了暴力压制,作为高血统恶魔她也做得到——更何况她不会受伤不会死。
“江凝死了?”
露尔不说话。她的表情或许默认了这一点——仅有一瞬的皱眉走神。她强迫自己集中精力,继续缠住秋月白。
“你没必要和我们动手——我可以保证你和宿主切断——你能感觉到,我们骗不了你。”
女孩不说话,只是攻击。她的呼吸急促,脑浆纠缠——作为血魔她真的有大脑吗?她真的需要呼吸吗?
瓶子……林夕说的瓶子……
秋月白丢出一只小瓶子——那玩意落到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接着是滋滋的响声,雾气刺激着浮空的血流,女孩察觉到不对,想收回血液却来不及,大滩大滩的血砸到地上,留下血渍,很快变黑。
上帝的祝福——高血统恶魔的克星。
“是改良过的雾化版。”秋月白补充,“地上人们为了对付恶魔又研究新东西了。很实用。”
这是让露尔冷静还是更烦躁了?
她的身形瘦小。那本形成镰刀的血液落到她身上,抽离于她的铁锈味包裹她,窒息与燥闷随之而来——即使它们本一体。衬衫和短裙已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江凝已经消耗了她很多,秋月白对付便轻松不少。
杀死,或者拖住。林夕的说法。
露尔抬手——忍耐着不适,将血流聚集在周围。虽然只有浅薄的一层,薄如蝉翼——依然锋锐。
秋月白站在那里,露尔感受到她的情绪——她不喜欢她那种居高临下,于是瞪着她,像是一种反抗。
那蓝白色头发的女人皱眉。
“你本不需要与我们对立。”
“这是夏涵的选择——不是我的——”
“对,所以你无权干涉。”
“这事情和我有关。”
“哪里和你有关?你根本不喜欢她不是吗?‘如果不是她把我召唤出来根本就不会有这些事情,是她活该’——你是这么想的对吧?你知道你这话像什么吗?一个孩子怪罪她的母亲把她生下来,最搞笑的是,那孩子想要活下去。”
尖刺。秋月白躲过了。露尔已没多少精力。熬夜的疲惫与莫名的恼怒蚕食她的理智。愤怒?她因为什么而愤怒?她凭什么要经历这些事情?这到底是谁的错?
我的问题。她听到夏涵的声音。
全是我的问题,我不应该存在。
林夕的眼睛已经恢复了不少。右眼还是有些模糊,不过没什么大碍。她缓一缓,叹口气,准备回去支援露尔。夏涵的胃抽搐般得发出声音——它似乎已经达到极限。“先吃点吧。”林夕说着去理那红丝绒蛋糕。奶油、巧克力、面包混杂在一起,无法分辨,让人毫无食欲。
“我得……吃点,会影响露尔的……她本来就很累了……”夏涵自言自语着。翻出勺子——那上面也缠满了白色奶油。她挖住一块,忍耐着塞进嘴里。奶油黏糊糊地留在她手指上。
烦躁、混乱、难受。
她不知道是刚刚打斗的场面,还是熬夜本身带来的。她感到反胃。
“怎么办……我情绪好像又失控了……肯定影响到露尔了……怎么办……”她干呕,“我又搞砸了……又做错了……要是没和秋月白交易就好了……要是不听她们的就好了……我又搞砸了……对不起……”她喘息急促起来——这只会让她反胃更严重。
“冷静点。”林夕手顺着她的后背,用纸将那粘着的奶油擦干净。“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不能改变任何事。”
“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不明白……到底哪里出问题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是怎么想的?”林夕半蹲下,和她平视。她引导夏涵也坐下。那女孩调整呼吸。
“不用……不用管我……露尔应该……需要帮忙……她比我更需要……”
“我现在还没恢复好,去了也只是添麻烦——来说说话吧?”
“我……”
“你本来是怎么想的?”
“我……我想……把生命给露尔……我……我活着没有意义……露尔想活下去……她不该被我影响……她应该脱离我……好好按她的想法活着……”
“为什么觉得没有意义?”
“我……一直……给大家添麻烦……我老是影响别人……”
“但是,人活着就是注定互相影响的不是吗?人与人之间总是互相联系——就像你站在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很多同样走着的和站着的人,你会撞到一些人,也会被一些人撞到。都是你的问题吗?”
“不是……吗?我撞到别人是我的错……别人撞到我是因为我站在那里……如果我没有站在那里,就不会有这种事情了……”
“可是,你有站在那里的权利啊?”
“但是——但是……我……我也活不下去……我总是很害怕……没法好好做事……我也没法努力……我总是……我……我应该……我应该……去死……”
“可是也从来没人规定过人应该活成什么样子啊?”林夕笑了笑,似乎因为这女孩“奇怪”的思维,“而且意义的话,意义本身就是一个很主观的东西吧?我说这件是有意义,那这件事对我来说就有意义。”
“……好像……但是……我……我活不下去的……”
“为什么?”
“我……我不一定能熬过高三……压力很大……”
“大家都那么说?”
“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而且……考不上一本的话……也活不下去……我做不到……”
“我就是二本学校,也没什么问题啊。高三的话,实在受不了可以摆烂,我最后半年就是摆烂过的,没什么大问题,反正都是复习。”
“但是……你性格好……我……我不行的……我要活下去的话,必须靠成绩……我做不到……我……”她瞥了一眼左臂,“好久好久了……我……”
大吼大叫,谩骂,责备,直到她说出那句“你怎么不去死啊!”
像来自另一个人的声音。
可这来自于她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