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几束光碰撞在一起猛烈炸开，三个身影都被震飞，狠狠摔在雪地里。

云清霄嘴角淌血，艰难地爬向元雪心，扶着她坐起来，关切道：“你怎样？”

元雪心打斗了三个时辰，浑身伤痕累累，雪白的衣裙被血染红了好几片。她吐了两口血，摇摇头道：“我没事。我虽然只恢复了四成力量，暂时不敌她，但这里是雪域，我可以时刻依靠冰雪护身，勉强撑下来。”接着，她怨恼道，“她的法力只比我现在略高一筹，我要是能修炼得更刻苦些，哪会被她打得这般狼狈？”

颂姻捂着胸口挣扎着坐起来，气息微乱地冷笑道：“雪女，你就是再叫一个帮手过来，也打不过我。”

云清霄立刻伸着手臂拦在元雪心身前：“现在神魔两界在打仗，你一个上神既不好好修炼，也不去为神王效力，为何偏偏要缠着她不放？”

颂姻愤恨道：“她生母雪姬害我师兄性命，母债女还有何不对？而且我为不为神王效力又关你何事？你这个不怕死的东西从哪窜出来的？我不乱杀无辜，滚开！”

元雪心伸手搭在云清霄的手臂上，银灰色的眸子紧紧盯着颂姻，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云先生，这是我和她的事，你别插手。”

云清霄刚要开口，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呼唤：“舅舅！”他心一紧，立刻看向追来的谢无意，慌乱喝道，“你跑来做什么？”

谢无意距离云清霄几丈远停下，刚要回答他，视线不禁移到他护在身后的白衣女子身上。女子一头长长的白发在风雪中飞扬，生得冰肌雪骨，容貌秀丽无双，银灰色的眸子仿佛凝结了世上最寒冷的坚冰。他立在风雪中呆呆地盯着她，一时心头万绪却无从说起，一滴泪从眼眶滑落。

她的样子，和梦中无数次见到的，一模一样。

四百九十四个日夜未见，今日终于重逢，她竟觉得恍如隔世，眼角泛起清泪，颤声道：“无意。”

谢无意听到这声呼唤，身子一震，仿佛魂魄被狠狠击穿，思绪混乱如麻，不禁缓步走向她，声音微颤：“你是……是不是……阿雪？”

元雪心哭着点头：“是我。我想你想得好苦。”

“阿雪……阿雪……”谢无意哽咽起来，朝她迈开步子，“我可算见到你了！”

云清霄厉声道：“别过来！”

谢无意和元雪心同时愣住，一起看向他。

云清霄责备地看着谢无意，训斥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你不会法术，快离开这！”

谢无意立刻看向另一边的颂姻，颂姻在风雪中挣扎着站起来，身子微晃。他又见云清霄和元雪心浑身是伤不能动弹，咬咬牙快步跑到中间，对着颂姻下跪：“求求你饶了他们的性命，我愿意替他们而死！”

云清霄急道：“你跪什么跪？我带你过来，难道是要你丧命于此吗？快起来！她不会听的你话的！”

元雪心也慌道：“无意，你快走，别管我们！今生我还能再见你，就足够了！咱们来世再见吧！”

谢无意高声道：“阿雪，我不能再承受失去你的痛苦了。今天就算是死，我也陪你！”

元雪心顿时感动不已：“无意……”

云清霄急忙欲起身，下一刻便痛得栽倒在地吐出鲜血，只好强撑着身子失控呼喊：“你快回来啊！你若死了，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颂姻冷笑道：“哼，又来一个痴情郎。雪女，你还真是命好，一日之内有两个男子来保护你，甘愿为你而死。”

谢无意心里大惊：阿雪就是雪女？

颂姻缓缓走过来：“小伙子，这是我与雪女的私事，不关你事，你快滚吧。”

谢无意张开手臂，警戒道：“我不走。你要杀他们，就先杀了我。”

“无知的蠢东西……”颂姻在风雪中渐渐走近谢无意，才看清他俊美的面容，冷酷的神色忽然掠起一抹惊愕。

谢无意昂首直视她，面容丝毫不见畏惧。

颂姻犹疑地上下打量他，凌厉之色逐渐从眉眼间褪去，诧异道：“没错，就是你。你、你怎会在这？”

谢无意愣住，云清霄和元雪心也惊讶地望着他们。

颂姻的眸子里折射出惊喜，狠戾转化为温情，弯下腰伸手要扶他起来，笑道：“多年未见，今日我们竟在这里重逢了！这些日子你过得可好？”

谢无意微微身子后倾，疑惑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认得我了？”颂姻指指自己，“我是由人类修炼成神的虞颂姻，加入神族后便弃了姓氏。两百多年前，我在神界暗杀雪姬，却被山神重伤。我因为报仇无望而万念俱灰，来到玄法山谷底想要自我了断。你出现了，不但治好了我的伤，而且为我弹了七天七夜的琴，鼓励我活下去。可我没来得及报答你，你就离去了。”

谢无意摇摇头：“我从未见过你，更不会弹琴。你认错了。”

颂姻连忙又仔仔细细打量他，笃定道：“虽然我不知你为何成了个散仙，但不会错，的确就是你。你为何不记得我了？你是不想我报答你，才故作不认得我吗？”

谢无意迟疑道：“你确定没认错我？”

颂姻坚持道：“当然不会认错，你就是谷底为我弹琴的那个少年。那时，你的外表虽然才十二三岁，但容貌已经长得相当出挑了，我根本忘不掉。当年你送我一朵虞美人，我便向你许下一个承诺，为你无条件做一件事。今日我们重逢，我总算可以了却心愿了。”

“好，既然如此，”谢无意鼓起勇气道，“你不是要报答我吗？那就请你现在离开，不要再来找他们的麻烦。”

颂姻怔了怔，欢喜的表情立刻淡下去，站起身微怒道：“不可能，雪女的生母害死我的师兄，她的继父又差点伤我性命，我非杀了雪女才能泄恨。”

谢无意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原本温顺的眉眼也露出一抹凌厉之色：“我对你有救命之恩，你满口说要报答我，竟不肯答应我这小小的请求？这算什么报答？”

颂姻迟疑了。

云清霄忽然开口：“颂姻，你难道要在恩公面前食言不成？你不会问心有愧吗？”

颂姻神色挣扎起来，盯着谢无意坚毅的面庞看了一会，然后捏紧手指说道：“好吧，既然恩公非要庇护雪女，我无话可说。雪女虽然是那毒妇所生，但也是师兄的骨肉，这次我先放过她。将来，我一定还会再来找雪女算账。”

谢无意缓缓起身，郑重施礼：“多谢。”

颂姻狠狠瞪了元雪心一眼，然后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说道：“恩公，我劝你远离雪女。待在她身边，只会给你带来不幸。”

谢无意坚定道：“此生，我绝不弃她。”

颂姻沉默了，然后缓缓走向前方，倩影慢慢消失在风雪中。

谢无意舒了一口气，站起来转身跑向云清霄和元雪心，在他们面前单膝跪下，关切道：“你们没事吧？”

元雪心摇摇头：“咳咳，没事。”

谢无意紧紧注视她，眼里满是诧异和心疼：“阿雪，你真的是雪女？”

“我是雪女。”元雪心望着他，心中的一腔委屈辛酸全部发泄了出来，“哥哥，我没有骗你。起初我都不知道我是妖怪，一直以为自己是人。那日有个恶霸来欺辱我，我拼命挣脱命在旦夕，忽然就觉醒了妖怪的意识，然后变成了这副模样。我向村民解释，他们都不信我，还说我被妖怪吃了。后来他们还找了个女道要烧死我，幸好云先生救我性命，把我带回了雪域，还教我修炼助我恢复修为。”

谢无意心疼地伸手抱住她，难过道：“阿雪，抱歉，哥哥让你受苦了。哥哥不该去京城，留你独自在家。抱歉，哥哥再也不离开你了。不管你是人是妖，我都对你不离不弃。”

元雪心依偎在他怀里哭道：“哥哥，我好想你，每天都好想回到你身边。”

谢无意松开元雪心，眼眶通红地注视他，温柔道：“阿雪，以后别喊我哥哥了，直接喊我名字。今后，你也别做我的妹妹了。”

元雪心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欣喜不已，泪水止不住地流淌，情意绵绵地柔声道：“无意，这句话我等了好多年，可算叫我听到了。”

云清霄坐在一边微笑地望着这对情侣，满脸欣慰。他忽然眉头紧蹙，捂嘴猛烈咳嗽。谢无意和元雪心同时看向他，元雪心连忙道：“无意，我们快带云先生回去疗伤！”

“好。”谢无意小心扶着云清霄站起来，元雪心也挣扎着站起来，在另一边扶住他。他们走了几步，云清霄忽然脚下一软昏死过去。谢无意惊呼一声，赶紧扶稳他，把他背起来，却发觉他的身子比想象中轻盈许多，不禁一愣。

一个十岁的孩子都比他要重。为何他如此轻？

“无意，别发愣了，快跟我来！”

“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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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雪心和谢无意带着云清霄回到地底宫殿，让他躺在内室的床上休息，谢无意把他的琴放到一旁。接着，元雪心不顾谢无意劝说，撑着伤痕累累的身子为云清霄施法疗伤，直到面色败灰才停手。

守在一旁的谢无意见她似乎要倒下，赶紧焦急地扶住她，把她拦腰抱到外面的榻上，坐在她旁边心疼道：“你觉得怎样？”

元雪心努力笑道：“我没关系，只要休息休息，就有力气施法疗伤了。”

谢无意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自责道：“抱歉，我真没用，一点帮不到你。”

元雪心也握紧了他的手：“你今日救了我们的性命，已经做得很好了。”然后，她又有些不安道，“无意，云先生不仅救我性命，这段时间又一直照顾我教我修炼，我把他当亲人，刚刚才会不顾身子为他疗伤。我对他只是出于对亲人的关心，你没有生气吧？”

谢无意宠溺地笑道：“你这个小脑瓜又爱胡思乱想了，我怎可能生气？他可是我舅舅啊。而且他对你有大恩，你那么做是应该的。你不必解释，我都明白。阿雪，谢谢你救了他。”说着，他站起来扶着她慢慢躺下，“你先休息，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嗯。厨房在西北边角落里。”元雪心满足地看着谢无意走远，这才感觉浑身疲惫不堪，慢慢闭上了眼。

谢无意兜兜转转找了一会，才找到厨房。厨房灶台和碗柜是冰做的，锅碗瓢盆看着倒是人间的东西，一些食材堆放在灶台上，看着很新鲜。墙上晾着两排腊肉，水缸里也游着几条肥鱼。

谢无意懵了。

这里到处是冰，又没有柴，该怎么生火？

他看着四面都是冰的厨房，许久之后默默地抱着头蹲了下来。

阿雪，抱歉啊，我只好让你饿肚子了。

沮丧完，他站起来走出厨房，想碰碰运气，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食物。转了一圈后，他回到元雪心身边，她躺在榻上睡得很沉。他跪坐在榻前，认真注视她的睡颜，眸子里都是眷恋与心疼，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抱歉了，虽然我很想为你做点吃的，但实在弄不到食物。”

接着，他小心地伏在榻边，细细凝望她的眼睫毛、鼻子、嘴唇，不自觉地模仿她呼吸，神色浮现欣慰与爱慕：“从前我太混蛋了，害你伤心那么久。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