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声轻松地推开了背后的那个人，也许是因为那人拖得也不够紧——
“沈浩，你怎么在这里？”白声看清了那人后，疑惑地问道。
今天他进入候场室之后沈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如果不是白声已经搬进了选手宿舍，并且看到缴费清单上的房间费已经被付好了，他差点以为自己就一个人被扔这里了。
“我之前看到你应该是没有手机，所以趁着节目结束的空档送一个给你好方便联系——放心，不是免费给你的，之后如果你有收益进账了会从里面扣的。之前给你的服装和生活用品也是。”
夜晚的走廊里，灯光暗了一片，只有遥远的出口处亮着一小盏灯。白声看到他的那位助理推了推半框金边眼镜，整了整自己的袖口，平静地望着他。
白声对沈浩说的那些并不惊讶。他之前是猜到自己不可能真的免费得到各种物资。但这也让他放心了不少。毕竟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不过现在这些是并不是重点——
“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成为安心妍队伍中的一员了，”白声指了指一片寂静的练习室，他还有些头疼，“所以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你能解释一下吗？”
“我也没有料到她今晚会蜕变。”
“蜕变？”
“你也可以用升级，进化，晋升或者任何相似的词语代替。
“打个比方，就像青春期少年长个子的时候，有的人会腿痛，骨头痛。一位偶像逐渐成名的过程中，也会遭遇这样的生长痛。一旦他们抗过了这种‘生长痛’，他们的事业就能到达一个新境界。
“安心妍现在就是在经历她的‘生长痛’。”
“......可以不要用这种过于委婉的比喻吗。”白声觉得自己头疼得厉害，似乎又回到了早上无法思考的那种装填。
“我只是想让你理解地透彻一些——直接地说，偶像的力量来源于粉丝，但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不可能承受此来自庞大粉丝的力量，因此他们需要不断地进化，成为超越人类的存在，从而接纳这种力量。”
白声沉默了一会儿，瞪向沈浩：“你接下来不会要告诉我，这种神奇的力量被什么邪恶力量掌控了，需要一个普通人当英雄去阻止那些邪恶力量毁灭世界吧？”
沈浩瞳孔微缩，黑色的虹膜在昏暗的灯光下仍然闪着光泽：“不。当然不是。我们又不是活在什么旧时代的超级英雄传说里。”
“所以？”
“粉丝与偶像之间的联系远比我们从前想象的来得紧密，粉丝能够给予他们的偶像超越凡人的力量。而关于这种力量的产生原因，没有人弄清楚过。至少我们当前的科技还无法解决。”
“其他所有会形成崇拜-被崇拜关系中都有类似的异变出现，但是没有任何对被崇拜者的影响有娱乐圈中的偶像们那么明显。”
“崇拜-被崇拜......这不就是旧时代宗教里信徒与神的关系吗，神的力量来自于信徒的信仰之力。”
“你找到了最合适的比喻。”沈浩赞许地对白声点头，“有人研究后认为，因为娱圈的偶像对于粉丝的正向反馈需求最为强烈，所以这种异变在他们身上就最为明显。”
“等等，你刚才强调了无数次异变，所以到底会发生什么异变，”白声不太舒服地回忆起刚才看到的画面，收获了又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像安心妍那样突然就把自己的脸挖下来？”
“不，你搞混了，我刚才说，安心妍是正在支付她获得那种异变的代价。这种异变不是普通人类的身体和精神能够承受的，因此她必须蜕变——”
练习室里突然传来压抑的哭喊声，伴随着哭喊声的还有类似野兽喘息般的“荷荷”声，声音的主人似乎是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在寂静漆黑的大楼里，这声音如同砂纸在刮擦着耳膜，让人血气上涌，心慌不已。
沈浩一挑眉：“安心妍可能是要蜕变失败了。”
白声心里一紧：“蜕变失败？她会怎样？”
“我不知道，这个蜕变失败有些奇怪，按道理来说，她也没有收到外力刺激......”沈浩犹疑地低声说着，转头又向白声解释道，“蜕变失败的结果不同人可能不一样的，但无一例外，死亡都是最轻的结果。而且可能影响到靠近她附近的人。”
显然，沈浩所说的“附近的人”是指站在门外的他们俩。
“如果她能成功的话，会拥有什么样的变化呢？”
“如果成功的话，那就不得了了......她会变得比现在更加美貌，更加吸引人。”
白声顿时不解。变漂亮这种可以用普通医学手段解决的问题，为什么算是“异变”？
练习室里的声音时强时弱，折磨着人的脑子和鼓膜，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而那些野兽般的“荷荷”声也在越来越激烈，似乎马上就要有什么怪物从中冲出来了。
“我进去看看，你在外面等我一下。”沈浩突然说道，就要往门里走去。
但却被白声一把拉住了。
“不会有危险吗？”
“是有危险，如果我十分钟之内没出来的话——”
“我就赶紧逃跑？”白声半开玩笑地说。
“不，如果我十分钟内都没出来，那你大概率也逃不了。”沈浩露出了个微笑。
“......”白声一噎，摇头道，“不如我和你一起进去吧——如果我不会妨碍到你的话。”
沈浩思考了一下，竟然点头同意了。
“不要直视她本人。如果你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就用衣服把眼睛蒙上。”
-------------------------------------
沈浩敲了敲门框，似乎是想提醒安心妍他们进来了。但满脸鲜血的女人充耳不闻，只是在地上不断地抽搐着。
灯光敞亮的练习室里，安心妍伏倒在地上，双手仍然抠在面颊上，身体伴随着那压抑的哭嚎声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随时会溃散成一滩什么血肉。
浓烈的血腥味从安心妍身上传来，与此同时还有令人作呕的腐烂臭味。白声没有冒险再去看安心妍，将目光聚焦在天花板的吊灯上。
但他突然发现自己听清了安心妍在哭嚎间念叨着什么:
“茜茜……Missy……小糖……Anna……”
那些模糊不清的念叨似乎是一些人的昵称。
“我好像听懂她的哭声了。”
“啊？”正在做准备的沈浩迷茫地打量了一下白声。
“怎么了？有问题吗？”
“如果你能听懂，那么也许应该你来和她谈话比较好。”
“谈话？”白声缓慢地问出了这个词。
“对，和她谈心，帮她找回理智，这样她就可以脱离失控的状态。这是我本来打算做的事。但你能听懂她说的话，说明她对你可能没有那么大的戒心。”
“所以你现在听到的是什么东西？”
“杂乱无章的嚎叫。我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起茧了。”沈浩坦然地说道。
白声做了个深呼吸，意识到自己只能接受这个奇怪的任务。毕竟他们俩的命都拴在这儿了。
“不要怕，慢慢接近她，和她聊天，和她聊聊今天的天气——”
白声瞥了眼外面黑沉沉的夜色，认为沈浩这个建议有些过于无用。
“也可以聊聊你们今天干了什么，晚饭吃了什么——”
“别提晚饭。”白声制止道。晚饭很好，没错，但他现在很想吐，因此一点都不能想起与吃有关的东西。
“算了，让我自由发挥吧。”白声自言自语了一句，豁出去一般往安心妍的方向靠近。
“安老师，您需要帮助吗？”白声一边靠近一边问道，眼睛却不敢看她，只能看着一旁的镜子。
镜子里倒映着安心妍的身影，但诡异的是，镜子里的安心妍在笑。
与镜子外那个伏地哭泣，痛苦不堪的安心妍完全不同，镜子里的安心妍正在张狂地大笑，笑得像个疯子般前仰后合，鲜红的嘴巴夸张地咧开，那双本该灵动的大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显现出些许癫狂与神经质的兴奋。
这奇异的画面让白声浑身寒意。而他也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现在他正在直视安心妍。
镜子外的安心妍突然抓住了白声的手。
“救救她们，救救她们……”安心妍抬起那张血肉模糊的脸，茫然地望着身边的白声，声音沙哑，“救救茜茜，救救Missy，救救——”
白声吓得一哆嗦，却不敢抽回手，也不敢看对方，只能根据她的话问道：“她们是谁，是您的朋友吗？她们遇到危险了吗？”
安心妍的手从指甲缝到手纹里都浸满了血液，粘了白声一整个手腕。她突然抖得更厉害了一点，她紧紧掐住了白声的手腕：“她们死了。”
“那，那就很抱歉了。我没有办法起死回生，我没有办法帮您。”白声用尽量和缓的语气说道，“但我从您的哭声里感受到了非常复杂的痛苦，我也许无法拯救您口中的那些人，但或许你可以讲讲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您好受一些的？”
安心妍突然死机一般静止在那里。接着，她突然抬起脸来——那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脸了，只是一团长着人眼的肉块。
白声根本来不及移开视线，一瞬间，他的视线模糊成一片电视雪花信号，无声的钻头切开了他的脑子，胃部剧烈地翻搅着，似乎要把所有的内脏都通过食道挤出去，但难为他在一片雪花中还是听到了安心妍的声音。
“杀掉他，杀掉我。”
“您，您在说什么？”
“杀掉他，杀掉我。”
鲜血淋漓的胳手掌突然狠狠地掐住了白声的手腕，白声感觉浑身血液都在迅速奔涌向心脏，似乎要将他拖进死亡的深渊。
“好，好......您先放开我，我死了你也达不成愿望了不是吗——.”
话音刚落，奇迹突然发生了。
白声眼前的雪花消失了；紧接着，安心妍的脸在慢慢地恢复，白嫩的皮肤迅速地重新长出，甚至要比以前的更加细腻动人；那双眼睛也慢慢恢复了神采。
当脸上的最后一片肌肤也恢复原状后，清醒的安心妍瞬间站了起来，神色复杂地看着白声。
某一时刻，白声觉得安心妍是想直接掐死他算了，但她忍住了那种冲动，站起身，一步步远离白声。
“我们走吧。安女士刚刚完成了蜕变，她还有很多情况要整理，就不要打扰她了。”沈浩不知何时来到了白声的背后，将他扶了起来。
-------------------------------------
二十分钟后。
白声趴在演播大楼后门边的垃圾桶上，把两小时前的晚饭全都吐了出来。
旁边有人贴心地递过来纸巾和水。
尽管已经离开了那个房间，可白声从刚才开始囤积起来的反胃感就一阵阵上涌。
“这就是你刚才说的，直视她会有危险？”
“是的。不过你竟然成功把她唤回了理智了。”沈浩看起来很意外，“她应该感谢你的。白声，安心妍欠了你一个人情，这对你很有利。”
“但我也知道了她的秘密不是吗？”白声一边咳嗽一边擦着嘴，“她不会找个机会把我灭口了吗。”
“不，她肯定不会。她也许，会有点看你不顺眼，但那只是表面的，你不要在意。”沈浩说着露出了个微笑，“而且你身上体现的副作用很小。
“你没有死掉，也没有昏过去，甚至都没有惨叫，只是吐了。这简直是再轻微不过的反应。”沈浩抱起双臂：“请允许我再用一个不怎么讨喜的比喻——你直视她的时候，就像一只蚂蚁看到它的同伴在一分钟走完了千万年的进化历程，从蚂蚁进化为了人类。”
“你这个比喻不成立，人类并不是从蚂蚁进化而来的——”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沈浩打断道，“你无法用现实世界的理论知识去理解那样的现象，因此看到那样的景象会对任何普通人的精神造成毁灭性打击。”
“我知道这样说你还是无法理解，但你见多了慢慢会知道的。”
白声的思绪还有些混乱，根本无法分析沈浩说的那些话。琐碎的念头从脑袋里横七竖八地长出来，混合着阵阵眩晕与反胃，仿佛要冲破头皮塞进他的鼻腔与咽喉。
他突然想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