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选舞台即将迎来尾声。整个网络世界的气氛前所未有的热烈，各式各样的宣传活动纷繁复杂，几乎闪花了人们的眼睛。

在最终舞台的前一个晚上，参加决赛的十九位选手的短视频作为最后一波预热活动呈现。

白声的视频非常简单，他就带着把插电的木吉他坐到了镜头面前。

“不好意思，很久没有碰吉他了，可能有些生疏。”镜头里的白声礼貌地一笑——这么多天下来，他已经学会怎样在面前没多少人的情况下当自己其实面对着万千观众。

“在新选舞台快一个月，我认识了很多优秀的老师和选手。与他们相处非常有趣。在来到这里之前，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从没感受过那么大的舞台，拥有过那么多人的关注，这是非常特殊的体验。

“为什么我要说那么多废话——没错，我刚刚说的其实都是废话。”白声笑道，将嘴唇弯成一个完美的弧度，“我就是想说说当我站到聚光灯之下后，回头去看我过去的生活，从另一个角度看到的曾经像我这样的人。”

“……那些消失的人。”

吉他弹唱对白声来说名没有什么难度，但也没什么新意。甚至他唱的那首歌是他的一个老作品改编的，但他重新填了一些肯定会引起争议的词句。

消失的人，明面上指的就是那些在新选舞台上被淘汰的选手。白声在歌词里直白地写了出来。

“这其实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因为人们的目光总是会被光芒吸引，下意识地忽略被光芒盖住的地方。我们之所以能站在那儿，是因为他们组成了我们脚下的阴影。”

歌声停止后，白声对着镜头慢慢收敛了自己的笑容：“我不仅仅指前段时间出现在新闻里的，那些被阿蓝抢走了账号的过气艺人——”

这是非常大胆的挑衅。白声知道。他已经完成了安心妍希望他做的“引蛇出洞”。

但这甚至不是他这个视频的重点。

“他们至少被人记住过。但还有很多人，很多人......”

白声的想起那天掉进垃圾分解机中的人。为了找一口吃的，和垃圾一起掉进去消失的人。他们从没出现在新闻报到上，仿佛他们从没存在过。

“我的意思也就是说，”白声深吸了一口气，“与他们相比，屏幕前的你们才是真正‘消失的人’——”

视频到这里突然停顿，接着瞬间进入黑屏。

白声的这个宣传短视频风格与其他人的迥然不同。大部分选手都极尽烘渲染决赛紧张热烈的气氛，或是尽力表现出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只有他选择了如此简单的方式来进行宣传，甚至在结尾留下这么一段意义不明的话。

手机响了起来。白声瞄了眼屏幕，是意料之中的电话。

“你改了方案。”

电话那边传来的男声听不出是喜是怒。

“抱歉。”白声诚恳地对电话那头说道，“我不该私自去挑衅阿蓝，这是我的错，我必须得自己承担——”

“你觉得你能承担这个后果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之前你的作为一直都很谨慎，我非也一直很赞同你的思路。”电话那边的男生似乎是叹了口气，“但你现在这么做......”

“你的意思是，我要失去自由了，是吗？”白声带着些笑意问道。

电话那头沉寂了好一会儿。

“事实上我做过这种可能性的预案。如果你惹怒了阿蓝，我有办法让你脱险，但是，”电话那头突然一个停顿，“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在后面再加上那些话。”

“哪些话？”

“你自己知道。我知道你已经说得非常隐晦，一般人也许根本听不懂，但是，但是......”沈浩罕见地有些焦躁，“这真的很危险。非常危险。比惹怒阿蓝要危险数倍。”

“你的意思是我会惹怒某些更大的人物？因为我试图为那些失业者，为城市边缘正在逐渐增加的流浪汉，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说话？”

“不，不是，不止是这样。”沈浩的声音显得格外情绪低沉。

“那是哪样呢？你不说明白我可能把自己作死的时候也会死得不明不白。”

“你死了和我并没有哦什么利害关系。但我没有精力再培养一个新的顶流了。”电话那边的男声带上了一丝微妙的情绪声，“你要是失败了，我就没法完成老板的任务了。”

白声笑了笑：“真的很抱歉，如果有机会，我会尽量补偿你的。”

“你真是......”

白声挂断了电话。

深夜的演播大楼依然灯火通明。今晚是新选舞台总决赛的直播，白声静静地待在一个漆黑的练习室里。赛前选手们大都精神极为紧绷，因此想要单独一个房间安静一会儿是极为合理的要求。

那天他冲动地改掉了自己的短视频方案，接着又找到了安心妍，告诉她自己愿意帮忙。

“真好，你真是一个充满了正义感的年轻人。”安心妍笑得格外开心，“我向你保证，我会尽全力保证你的安全。现在的阿蓝已经没剩下多少理智了，无论多么粗糙的挑衅他都能上钩，而且越直越好。”

“我并不是为了自己做这件事，也不是为了您。甚至本来也没有打算做这种事。”白声向安心妍坦白，“既然所谓的变异是超越了我们的执法体系与社会制度的存在，俺么就按照你们的规矩办好了。”

练习室里安静得只有风刮进来的声音。白声那天将宣传视频录制了两个版本，一个交给沈浩，一个则替换给了节目组，也就是现在播出的那个版本。

在赛前预热短片放出之后，白声的短视频之下很快出现了大量的评论。

“阿声，阿声，天哪，这是......”

“天哪。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白声，他怎么，他怎么......”

“这么帅！！！！！”

“啊啊啊啊是冷酷帅哥！你看他笑容慢慢消失的模样，太震撼了！他怎么会这么帅这么A !”

“这还是第一天的那个温柔忧郁魔法师嘛！这，这明明是黑化开大的魔法师！！”

“声声身边好像有选手伙伴因病退赛的吧，他一定是感受到了节目的不公平才会这么说的吧，他真的好好，胆子好大！！”

“白声牛逼！虽然现在阿蓝的所作所为已经广为知晓了，但敢这么站出来指责他是真的很勇敢！”

“害，都没人夸他唱歌好听的吗？这可是和琴声一起手机录进去的，不可能修音修太过，这声音是真的可以绝对是练过的。”

“我觉得阿声吉他也弹得好棒！敲泛音的动作好帅【星星眼】”

“这是什么宝藏选手呜呜呜呜为什么我之前完全没有发现！”

“不过我还是不太明白，什么叫做消失的人是我们？”

“对哦，最后那个黑屏真的有点奇怪，甚至觉得有点点恐怖，不知道是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觉......”

大量的评论以可怕的速度在宣传片下面聚集。出乎意料的，白声受到的好评要远远大于差评，甚至因为他与众不同的风格，相比其他人的宣传片，他受到的关注也要更多一些，不一会儿就冲上了热搜前十。

这是他之前从未到过的位置。

而与此同时，一条名为“阿蓝退出娱乐圈”的热搜也冲了上来，占领了热搜榜第一，似乎就是他这条宣传片推波助澜的结果。

很好。任务完成。

与此同时，咔哒一声，白声背后的大门被打开了。

冷风迅速灌了进来。白声回过头，看到那里空无一人，黑洞洞的门外没有一丝光线。六楼的演播厅灯火通明，三楼的排练室却安静得要命。

有什么东西突然砸到了白声的头顶。

白声缓缓抬起头，看到天花板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倒挂着的人，从头顶心到脚，他被撕成了两半——和那天他在楼梯间里看到的那些选手一模一样 。

倒挂的两瓣人脸突然缓缓地转了过来。

“白声。”那脸笑着打了声招呼，“对，我记得你的名字。”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梁鱼的脸。白声心瞬间提了起来。

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话，那张脸突然融化，重组为了另一张脸——也是一位被淘汰的选手的脸。

是阿蓝。看起来似乎是濒临失控的阿蓝，他甚至无法维持自己原本的形象。

“阿蓝老师。”白声点头致意。

那团人头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突然冲向了白声，而白声根本来不及躲闪，就感觉自己砸入了一团浆糊般物质之中，并且感受到了一阵窒息。

“真奇怪，你的脑袋。”怪物一般的阿蓝在他的头顶嗫喏着，“上次我也掰不开。”

真有点疼。白声能想着，虽然自己的脑袋还没碎，但大概已经青了一片——

一阵诡异的呼哧呼哧声从侧面传来，白声头顶上蠕动的阿蓝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

接着他感到自己重新学会了呼吸。

两只□□般的白色生物正在他脚边蠕动，粘稠的涎水从它们硕大的口中不停流出，那芝麻大小的黑色眼睛紧盯着刚刚被咬了一口的阿蓝，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机会一口将他吞下。

白声略感嫌恶地往后退去。

“失去粉丝的力量果然已经让你失去脑子了。”熟悉的女声从门外传来，穿着红裙的安心妍出现在那里。作为今晚决赛的评委之一的她似乎比以往妆容更胜，在没有灯光的房间里也显得格外耀眼。

不过，也许是她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让她显得如此引人注目。

她一步步走近黑暗的房间，身后的房门无声关上来。而在她背后，一个怯生生的人影也跟着走了进来。

阿蓝的面孔不断变换，在变出四五个不同的人脸之后，他终于固定回了自己那张文气温和的面孔。但那面孔似乎只是一张薄膜，一阵风就可以吹破，露出背后无以名状的真容。

“晚上好，安心妍。那位是——”

白声顺着望过去，看到那个怯生生的人影是个年轻的小姑娘，面相有那么一些眼熟——

是那天在见面会现场“癫痫发作”的观众粉丝。

“你的一位粉丝，她不相信你真的是一个偷窃他人才华的无耻小偷，所以亲自带她过来见见你。”

“这，这是，什么，东西，是，是鬼吗？我，我不要在这里了，姐姐，能不能放我走，我好害怕，呜呜呜.....我要回医院，我要回医院！”

那个应当是普通人的小姑娘在漆黑的房间里显然没认出人来，只是极度惊恐地哭了起来，但她的手被安心妍紧紧抓着，挣脱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