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定是幻觉。白声第一时间想到，但他没忍住小心地用手指按了按，发现仍然是软的，而且软得过分，带有皮肤正常的温度，就像温热的糖浆。白声记忆里浮现了一段模糊的画面，他似乎曾在濒临昏厥的时刻被抓着手小心地按进这样的软物之中，就像陷进一片无比庞大的海洋。

白声一瞬间恍神，他下意识地将手往那片温暖的软物之中探得更深了一些，那温暖的软物如同一个缓慢运动的漩涡，逐渐将他的手指收住，绞紧。然而也就是这一刻，白声突然意识到——他把手掌伸进去的深度早已超过了一个正常人的肩膀厚度。

突然恢复的认知让白声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瞬间将手撤了下来。冷风从车窗灌进狭窄的轿车厢，呆滞的沈浩忽然恢复了行动能力，他异样地看着白声，整了整衣领，缓慢地摸上自己的肩膀，小幅度地揉了揉。

他在冷风中嗅了嗅，轻声说道：

“我闻到那股腥味了。你的感觉没有错。”

汽车在黑暗中无声地启动，白声还没能从刚才那身冷汗中恢复过来，他转头看了眼沈浩，对方穿着深色的休闲西装，打扮妥帖一如既往，看起来比白声还像个人类。

“你刚刚这是吓出原型了吗，所以才闻到的？”白声小声问道。

沈浩紧闭着嘴，依旧在缓慢地揉自己的肩膀，看起来一点都不想说话。

“我觉得你的原型，虽然不知道长什么样，但摸起来还挺......可爱的。”

“可，可爱？”沈浩罕见地倒吸了一口气，“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随便找了个形容词，如果你不觉得冒犯——”

“你要是再多摸一下，说不定就死了。”沈浩语气冷冰，毫不留情地打断了白声，此时的他格外情绪化，如果这时候有人从正面看他那双黑色的眼睛，会发现里面正有细微的光芒正在闪烁着，正随着他的呼吸一明一暗。

白声却完全没有被那语气吓着：“我是说真的。不论是你怕狗，还是你原本的样子——”

“我不是怕狗！我只是对狗有非常不好的回忆！”沈浩再次冷冰冰地打断了白声的话，语气甚至有点急切。

“好，好，”白声忍住了想笑的冲动，竭力将视线集中到面前漆黑一片的公路上，“你不怕狗，我明白了。以后再也不提了。”

“你......”沈浩几度张口又闭上嘴，似乎在思考什么是正确的措辞，“如果以后看到我状态不对，不要碰我，很危险的。而且.....而且.....的本体状态不喜欢这种触摸，很奇怪......”

“好，我会记得的，以后不这么做了。”

公路上静谧无声。白声透过后视镜，看到逐渐变远的渔场码头上，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立在那里，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只是呆滞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大概这就是刚才从水里上来的东西。白声想，他收回视线，微微叹了口气。

“你之前告诉我，这个世界正在慢慢地变化，就像偶像们的变异——我们正在变得越来越不像人，是不是有另外一些东西正在变得越来越像人呢？”白声轻声感叹着，“比如，你这样子来源不明的非人类。你总不会告诉我，你刚才那种恼羞成怒的态度也是特意模仿人类的吧？”

“我......”

“我并不认为这是件糟糕事。”黑夜里看不清人的表情，白声想起刚才沈浩的语气，不得不又花点力气抑制住自己的笑意，“从非人的身上看见人类应该是怎么样的，挺有趣的。”

白声微微侧眼，勉强能看到沈浩眼睛一眨一眨的，呆滞得仿佛一台机器。

“所以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呢”白声决定不再刺激对方，转移了话题—。

“大概率是变异失败的产物，但具体是由什么变异而来的，我暂时也不确定。”

“所以它原本是......人？”

“对。”沈浩点头道，“我要去调查调查这里近几年的情况，你的话......最好不要和摄制组的人一起吃东西了。”

“这两天都是导演组他们邀请我们吃海鲜。是他们故意的吗？”

“那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这样也挺好的。”沈浩的声音突然上扬了些许，“我们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搞清楚你晋升的缘由，既然现在情况比想象的危险又复杂，那么弄清你晋升原因的可能性就增加了。这一趟来得很值。”

“所以你就是想让我多遇险呀？”白声自嘲笑道，“那不如让我直接去面见那一位呢，直面最大的危险，说不定就解决一切问题了。”

“会有那一天的。”

“啊？” 白声呆住了。

“如果你真的能爬到那个位置，说不定你真的会真正见到他。”沈浩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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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卷起浪花，拍打在礁石海岸上。

拍摄的第二天，整个拍摄场地转移到了礁石海滩边，也就是前一天晚上他们吃烧烤的地方。

白声心不在焉地看着当天的剧本，昨晚他和沈浩回到酒店的时候，好巧不巧，那辆豪车的车主竟然就发现自己的车不见了，正在和酒店的临时经理理论，吵闹声传得极远。他只能一边祈祷车主不要往四周看，一边将车停到了停车场的角落，和沈浩偷偷离开了那里，仿佛做贼一般，偷偷溜回去酒店里。

“以后这种事我们还是换个做法吧。我不想成为新闻里的偷车贼还有那种欺负小姑娘的变态。”

“放心，就算被他看见了我也有办法让他忘记这件事。就算上了那种新闻汪小姐也能解决——”

“你一向都想得如此周到。”白声无奈地叹气。他并不是如此

然而显然事情并不会按照他的期望发展。

这天拍摄的内容是一群来这里旅游的游客——落魄的青年艺术家，水上运动爱好者，失恋出来散心的单身年轻女孩，粗心的探险家，租了船出来玩的富家女，还有零零散散一些路人角色，他们的船搁浅在了这个礁石海滩上，结果在沙滩上发现了罕见的美景，因此决定在这里呆上一天，一边等待救援。

这根本就不是旅行片会有的剧情。白声想着，但还是乖乖拿上了道具组的破吉他，坐进了一艘载着七八个人的小帆船，他们要拍的就是小帆船即将搁浅的一个画面。

“这船也太小了吧。”晏拾皱着眉抱怨道，“坐这么多人不怕翻船吗？”

一旁的季厄安慰道：“没事的，晏拾姐来后面救生船跟着呢，这边拍摄的人也一直看着我们。”

待在不远处小船上的摄像点点头，给了他们一个放心的笑容。和他们同在一条船上的还有小敏，她面色苍白，眼神恍然，仿佛还没有睡醒，又好像思维迟钝，对周围人的叫唤反应都很慢。

上次和导演组彻底沟通以后，小敏终于换了五楼的一个套房，终于不再担心会被水淹没了。但让现在的白声想，淹没房间的必然不是什么水管破裂，可能是一些超自然的因素。可他现在也没有办法去帮助她。

“我再叫你，你没听见吗？”晏拾凶着脸对小敏说道，“坐过去一点，挤在这里等会儿船都要翻了！”

“不好意思，晏拾姐。”小敏目光无神地低声说道，往船的边沿挪了一点。

“很好，这段很好，”摄像在那边笑着，“我们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片段，现在你们被风吹到了这个偏离原本航线的海滩，内心焦躁不安，做出任何反应都是有道理的。”

的确如此。在海风的作用下，他们的船离海岸越来越远，而海水也越来越深，他们身上为了拍摄效果都没有穿救生服，要是有人掉进水里，就算救生员反应及时，也肯定会吃些苦头。

“我们要到多远的地方才能停下来啊，我感觉已经够远了，摄影老师，能告诉我们一下吗？”

“没事儿，安全的，你们就自然表现，我们会积累素材，安全问题不用担心。”

没有人会相信摄像的话。他们已经离岸边越来越远，海风渐强，吹得帆船不听起伏，几个不适应坐船的人已经脸色苍白，显然是晕船了。

“拍这个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白声转头向另一条船上的人去问，猛然间却发现他们的船已经飘出了十米远了，救生船则几乎离他们有二十来米远。

“这是怎么回事！人呢！”晏拾焦急地喊道。船上的所有人都更加慌张了，天气本就阴沉，海浪翻涌间几乎要将他们吞没下去。他们船上除了演员就没有其他人了

“怎么办，怎么办......”晏拾显得尤为焦急，与周围人的无措与恐惧相比，晏拾的情绪显得更为激烈一些，她似乎非常不想让船继续往更深的地方飘。

“你们谁游泳比较好，这么几十米，游回去，他们知道我们需要救援！”

这是个毫无道理的要求。在海浪翻滚的情况下，几乎没有人类能够在冰冷的海水里游上几十米，更别提他们这些人都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