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声往里面走时，才发现路边站满了举着牌子等着他上工的粉丝，于是立马露出笑脸，向大家打招呼。

他已经养成习惯了——尽管和其他偶像不一样，他不是靠粉丝们的崇拜获得变异的，但粉丝就是衣食父母，这个道理他完全能够理解。

然而——

“白声哥哥，白声哥哥，”一小撮小粉丝举着牌子在那边热情地挥着手，“你可以，你可以表演一下，表演一下那个吗？”

“啊？”白声愣住了，不知道这些小粉丝在说什么。

“就是，就是......”

“哎呀，就是这个！”另一个聪明的粉丝推开最前面的那个，挤到了前面来，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严肃冷酷的表情，表情阴沉，气势十足地喊道，“你们这群怪物！”

白声愣住了。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他在那个视频里说的话。之前汪采趁着粉丝们还在热情之中被他做了几个GIF，最被广泛传播的就是“你们这群怪物”，俯视视角，表情冰冷，看起来的确很酷的样子，但是......这种东西他怎么可能表演呢！那是他当时紧急情况下正在气头上的表现啊！而且怎么可能对着粉丝们表演呢！

白声为难地望着粉丝们。

粉丝们期待地望着他。

白声认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们，这群，怪物？”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我被骂了！好开心！”

幸而保安赶来得足够及时，把粉丝们都驱散了，白声不需要对着尖叫的粉丝再作任何反应，他尴尬地落荒而逃，一路逃进了楼里。

出名不是什么好事。白声渐渐领悟了这句话的内涵。他的言语会被曲解，他的形象会被固定，很多东西都不再是他作为人的这个本身能够决定的了。

因为逃跑得过于狼狈，白声走到一半才发现背后有工作人员在叫自己——他差点走错了休息室。

“哎，你是白声吧？”

白声转过头，看到一个剪着寸头，画着浓妆，脖子上绑着黑色绷带的年轻男人，他一边扯着颈间的绷带，一边对白声挥了挥手。

“你好，你是段景对吧？”

“对，我们今晚要合作。”

白声点点头。虽然第一场节目开头是“紧张刺激”的抽签环节，通过抽签决定哪两位嘉宾一起合作一首歌，但事实上节目组早已将他们两两分组，而白声的合作对象就是这位段景。白声之前看过他的资料，知道他是去年歌手新人榜前五，在正式出道之前是幕后的作词人，后来被挖掘出写歌天赋后才开始做偶像的。

“白声哥，我觉得我们应该蛮强的，我们第一轮应该会有个好成绩吧？”

白声笑着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因为知道节目有内幕，所以他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好成绩会不会按照真实的水平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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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的总体氛围要比白声之前参加的新选舞台要缓和不少，主持人在台上和嘉宾们交流的时候就像日常聊天一样，气氛融洽，直到介绍评委的时候，主持人的语气才稍微变得庄重了起来。

评委出乎意料的年轻，年纪最大的也只有三十三岁，但算起来也都是在圈子里混了七八年的老人了。而其中也有白声之前就认识的——

之前在新选舞台上担任过导师的莫前。和白声印象中的形象没有什么区别，莫前依然穿着他惯常的银灰色西服，笑得温文尔雅。

当高人气的偶像可真忙啊。白声想，那里当导师，这里又要当评委。

“我们这次节目的宗旨就是大家互相学习，互相切磋，本着友和合作的原则，大家交流经验，同时也希望给观众们带来一场演出的盛宴，为年末的晚会先做出一些铺垫。”莫前代表所有的评委向嘉宾们讲明了节目的意图，“所以我们也没有非常精确的台本，大家就按照自然状态来发挥就好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应该有内定前五这个说法了。白声在心里想着，一边和他刚刚“抽签抽中”的队友段景握了握手。他和段景抽中的是一首旧时代的老情歌，节目组要求他们在四十分钟内将歌曲改编成适合他们演唱的模式——因为只有四十分钟，所以排练肯定无法涉及到和乐队相配合的地步，也就是说，不需要在编曲上动手，根本上考验的也就是两个歌者的基本功。

和段景的配合倒是出乎意料的顺畅。两个人在五分钟内讨论了整个歌曲的基调，在十分钟之内讨论好了和声，在下一个五分钟里讨论了走位，又在下一个十分钟里进行了两遍排练，因为足够顺畅，白声甚至觉得段景画着浓妆的寸头和脸都变得顺眼了起来——不是白声不礼貌，段景的妆容搭配实在有些别扭，让人很怀疑他的造型师到底懂不懂审美。

他们甚至还有十分钟能够闲聊。

“啊，白声哥，”段景很自然地把年纪比他大的白声叫上了哥，“我听过你最新发的三首歌，你以前是做乐队的是吧？”

“呃，都是挺早以前的了......”

“那很厉害啊，”段景一边扯着脖子上的绷带一边说道，“我以前写词的时候，就很羡慕你们这种自由音乐人。”

“说是自由人，但本质上其实是穷人。”白声尴尬苦笑道，他看见段景频繁地摸着脖子，忍不住问道，“你脖子是不怎么舒服吗？”

“哦，是，是的，这个绷带不太舒服，但没办法，为了做造型，哈哈，哈哈哈哈。”

段景笑得很不自然，但白声没有再追问。

时间已经到了——

上台，和主持人寒暄，回答台本上预定的问题，表演，接受评委们不咸不淡的点评，下场，和其他的歌手嘉宾们聊天——

整个节目看起来都格外平淡，但也格外平静，没有发生意外的事情。

台下的选手因为都是近几年刚刚出名的小歌手，聊起天来总体上都非常融洽。

“唉，我说你们知道吗，”趁着摄像头没有往他们这边转，一个小歌手突然低下声音，对大家说道，“之前有传说，说这个城郊新建的剧场周边好像有闹鬼哦。”

正在闭目养神的白声分神去听那人的讲述。

然而大部分人都兴趣缺缺的样子。虽然都只是进圈一两年的新手，但能站在这里基本说明他们都已经出现了变异，而变异以及变异所获得的能力，在不了解的人看来比闹鬼更恐怖一些。

“听说有从垃圾桶里爬出来的脏东西会特意来绊倒你，然后把你拖进垃圾桶里去，然后你就会被午夜的垃圾车拖着运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

这真的是鬼故事吗？而不是什么......白声皱起了眉，这个故事太过具体了，他想去问那位讲述鬼故事的小歌手，结果角落里的摄像头转到了他面前，他只能作罢，做出一副正和周边的人友好交流的姿态。

在镜头下交流鬼故事不是个明智的选择。白声打算过一会儿单独去找那个小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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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直这次节目结束白声都没有机会再去找那个小歌手交流。他走在人流中想去找人，却一把被莫前叫住了。

“白声选手，好久不见啊。”

白声没想到莫前还记得自己，因为当初在新选舞台上他和其他几位导师都有比较多的正面接触，唯独莫前没有。他只记得莫前似乎有调动人们情绪的变异能力。

“莫前老师好。”白声礼貌地转头问好。

“好好表现，你之前在新选舞台上非常不错，这次好好表现应当也可以的，我很期待在跨年晚会上看到你的表演。”莫前带着笑和白声简短地聊了几句就离开了，让白声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听他的话，似乎他知道白声拥有了内定名额。但是，为什么特地来和他交流呢？真的只是寒暄吗？

白声琢磨不出什么原因，但他记得莫前和尹小小是同一个公司的——他们都是彩色娱乐旗下的艺人。

这可能会有什么联系吗？

冬日的冷风在夜晚变得凌厉起来。白声带着围巾帽子口罩和眼镜，立在剧场的后门口的小门外，最后几个等他下班要他签名或是给他送礼物的大部分粉丝已经被寒风逼回去了，只剩他一个孤零零地立在这里。

“白声哥哥，你，你，你只有一个人吗？”恋恋不舍的小粉丝裹紧大衣小声问道。

“啊，没事，很快就有人来接我了，你们赶紧回家吧，当心冻着哦。”

然而十分钟过去了，并没有人来接白声。白声对着手机确认了好几遍，沈浩的确没有给他回信息。

这里临近郊外，最近的轻轨在三公里开外，而且在午夜时分，多半已经停运了。不管是去找人，还是会市中心，他都没有办法。

当然，他也可以考虑打电话给他的执行经纪人肖其然，然而白声暂时觉得还没有这个必要。也许是因为远离市中心的缘故，这附近一半是废弃的大楼，多半可以追溯到旧时代，剩下的一般里二分之一是违章建筑，还有二分之一就是像这个剧院一样，是突兀出现于其间的新建筑。

所以，当他抬头看天空的时候，竟然能看到大片的星辰。

这是格外难得的景象，白声愣愣地注视着天空，冷色调的星辰和遥远天边来自市中心的浑浊灯光分割成了两个世界。如果一直注视这天空，甚至会让人产生自己能直接触摸到它的错觉。

然后他听到了从不远处传来的噪音。

咣当。好像是一堆易拉罐撒在地上的声音，白声远远地望过去，却只能望到一片漆黑。

但他想起了那个鬼故事。

不远处的墙角的确立着几个垃圾桶，那些垃圾桶将新建的这个剧场与远处大片的违章建筑分割了开来，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白声在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设恩么趁手的武器，干脆空着手往垃圾桶那边走过去。

声音的确是从那儿传来的。而且他看见地面上正滴溜溜滚过来的空易拉罐。

垃圾桶里的确有东西。会是什么呢？

白声慢慢往前走，看到垃圾桶伸出一条条沾满粘液的触手，然后是一只粗短的动物蹄子，在空中慌乱地挥舞着，似乎找不到着地的方向。几秒种后，它终于挣扎着从垃圾桶里掉了出来，啪嗒落在了地上，用触手一点一点往白声的方向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