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声走上二楼的时候感觉地面湿漉漉的。滴答。滴答。水滴的声音突然明显了起来。

“你看起来好好吃啊。”

一个声音突然从地面上传来。白声一愣，看到一个穿着工作人员制服的年轻人姿态扭曲地趴在地上，他大睁着眼睛，牢牢盯着他。

“我不想去聚餐......我不想见人，我不想说话......可以让我吃掉你吗？”他模糊不清地嚷嚷着，冲着白声扑过来。不过他的速度非常慢，白声往旁边一闪就躲过了他。

但很快有另外一双手突然抱住了他的双腿。

白声低下头，看到是一个女孩子——如果他记忆没错的话，是刚才来通知他上楼的那个工作人员。她的双眼混沌不清，喉咙里却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咯的笑声。

“我不想干活了，我想回家，带我回家好吗？如果带不走的话，把我切块了带走吧，那样会方便一点！哈哈哈哈！”

白声花了点力气才把她的双手从他腿上解了下来。但是当他抬头的时候，发现整个走廊里都零零散散地躺着人，他们都一个个都浑身脱力地趴在地上，口中喃喃念叨着奇怪的话语，好像他们正在同时做着一个噩梦，而白声就是那个不小心踏入他们梦境之中的闯入者，受到了猛烈的攻击。幸而他们的力气只是普通人的力气，白声一个个摆脱他们并不算困难。但如果他们一齐扑过来，那就像被一群攻击力不强但难缠的野兽包围。白声克制着自己，尽量温柔地把这些人放到一边。

当他到达二楼唯一亮着灯的房间时，里面躺了五六个人。和外面的场景不太一样，那些人并没有失神地喃喃自语，他们看起来只是睡着了——因为太过困倦而直接在地面上进入了睡眠。

而走入其中的白声，也在一瞬间感觉到了强烈的困倦。他并非毫不疲惫，三天来他也不曾好好休息过，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困倦当然是不正常的。

然而，也就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困倦，他突然看到那些躺在地上的人，他们身上闪耀着细密的彩色光芒。熟悉的恶心感从胃里涌了上来，但是却中和了他原本的困倦，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闭上眼睛还是先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

“实在不好意思，制作人和策划有事先离开了，我们的会议已经结束了。”

“这样吗？”白声紧皱着眉，一只手撑在墙上，没有掩饰自己的不适，“那看来我也没有来这里的必要了，不好意思莫前老师，我就先——”

“别走呀，多么噩耗的机会，正好我也空着，我们不如聊聊吧。”

房间里陷入了静默。

白声回头看了眼外面。

“外面的人都吃了药，放心，他们什么都听不清的，所以我们可以放开了聊。”莫前笑容可掬地说道。他在满地的人当中找到一个空位，搬了把椅子坐在了那儿。

“您想聊什么呢？”

“别担心，只是随便聊聊，不要当成面试——我知道你在社会上工作过一段时间——”

“那对我来说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所以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就动了进娱乐圈这个念头？或者说，为什么音之匙会要你这样一个毫无经验的新人？”

“这个问题，当时我在新选舞台上的导师安心妍也问过我——因为我活不下去了。就这么简单。”

“不不不，我一点都不觉得你是因为活不下去才进娱乐圈的。”莫前甚至心情很好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我见过很多迫于生计进入这个圈子的人，他们都非常小心地赚钱，尽量不让自己过于耀眼——我并不是说你很耀眼，白生生，但是你的所作所为都说明了你并不是想在这个圈子里赚钱，。

“这的确不是我的首要目标。我的首要目标......其实只是，想火，越火越好，最好能火过现在最火的那位。”白声说道。

虽然这并不是我说的。白声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正在喝水的莫前突然愣住了。接着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竟然是这样。没错，这个理由很合理......但是又不合理——如果你想当顶流就应该好好钻研你的事业，你的嗓子那么好，还这么有才华——为什么要大半夜地去查看一间郊外的工厂呢？那和你完全没有关系。那天闯入彩色娱乐的也是你，对吧？虽然我们最终没有查到监控，但你拿走了那瓶药丸。”

白声默认了。

“我之前看新闻说，尹小小跳楼的那天，你就在现场，还和她离得很近。”莫前叹了口气，“尹小小是我司非常优秀的艺人，是我非常欣赏的同事，但是至今仍然有声音——虽然这个声音已经变得相当小，认为她的死亡有其他原因.....,这样对她不好。”

“可她并不想自杀。”白声打断道，“她的死亡另有原因，她希望我找到这个原因。”

“白声，你也太傲慢了，你怎么能主观臆断一个死者的愿望是什么呢？”莫前抬起头，笑呵呵地盯着白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做什么。这个圈子里其实像你这样的人不少，他们自以为拥有才能和号召力，可以揭露所谓的不公——是的，我承认在娱乐圈这种地方，进来的人五花八门，确实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其他地方难道就没有类似的问题了吗，白声，你是在其他行业待过的人，你说不定比我见识得更多，你知道一个圈子一个行业根本不可能清白无暇的，对吧？”

“你说得没错。甚至我可以这么说，我现在的工作要比以前轻松多，也要舒服多了。”

“这就很奇怪了！”莫前一拍桌子，“你既然觉得如今的生活很不错，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你也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你为什么会想要探究根本不存在的真相呢？”

白声沉默地看着莫前。他感觉到越来越严重的困倦感，但是，只要他看一眼躺在地上人，那些“彩色”引起的强烈呕吐感就瞬间会把困倦压下去。白声不得不保持着过一会儿看几眼地上的频率来和莫前说话，困倦和恶心交替支配着他，他的背上很快出了一层冷汗。

“......你才在这个圈子里待了不到一年，你根本不知道我们为了维持如今的秩序花了多大的力气......如果你想知道所谓的真相，揭露出来的东西只会比你现在看到的要可怕无数倍。”

秩序。

白声想起了在海港边，那些来自城市安全中心的黑衣人也是这么说的。为了秩序。

“所以秩序又是什么呢，莫前老师，你们这些高星的艺人都知道吗？”

莫前的表情突然凝住了。

“这和你没有关系。白声，我们的聊天差不多该结束了。”莫前突然啪地把一罐药放到了桌面上，里面红绿相间的药丸色彩鲜艳，“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些统统吃进去。”

他话音刚落，白声就感觉心底里升腾起一股强烈的冲动要把瓶子里的东西吃掉。他想起之前沈浩有提到过，莫前的能力是能够调控人们的心理。

白声艰难地将视线从瓶子上移开，注视着地上沉睡的人们。他们身上的彩色依然折射着密集的光彩，看得白声一阵阵头疼，但却帮他分散了注意力。

“他们都是已经吃过了的人吗？”

“没错，想要药物不产生过大的副作用，食用者必须保持非常疲惫的、思维钝化的状态，否则就会像外面那些人一样。”

“这就是你们提前节目录制的原因，为了用客观手段制造选手的疲惫，好让大家能够发挥药效？所以吃下这些东西会有什么后果呢？”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白声。”莫前的声音似乎从相当遥远的地方传来，“虽然我们最开始选择你作为祭品的时候，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但现在只要你吃下它们，那么曾经你做过的事情就可以一笔勾销。”

白声沉默地盯着地上的人。那双浑浊的，闪耀着油漆般彩色光芒的眼睛又在他的面前出现了。尽管直视着它让白声头晕目眩，背后毛楞哈，但它却仍然让他保持着相当的清醒，让她能够违背内心想吃掉药物的强烈冲动。

“你为什么还不动？你不会是在等你的那个助理吧？”

白声一愣。

沈浩之前和他说过，他有办法让人们都注意不到他，但是对于高星艺人来说，要完全隐瞒他们会有些困难，他只能尽量减少在他们面前的存在感。

“我当然注意到了你身边有一个帮手，一个相当有经验的帮手。如果不仔细看经常会被忽略......但是如果专门去调查他，就会找到关于他的蛛丝马迹，他有很多名字，认识很多人，很有趣，你能找到这样的帮手，的确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但可惜......”

不好意思，顺序反了。白声默默在心里反驳着，是我被找了。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莫前的声音凉冰冰的，“今天所有进入场地的人，除了录制节目的选手以外，所有人都吃下了药，包括所有的来访嘉宾。你看看外面那些人是怎么样的，你的那位帮手也会是这幅模样，所以你不用等他了。”

白声沉默了。

沈浩不是人，但是他的身体是人类的身体，如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下了这种药物，也许真的会有效果。而且他刚才的确没有打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