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湫没在意这件事,反问吴文锦道:“方盟主有消息吗?”
吴文锦摇摇头:“没有,不过消息已经在路上了也说不定。”
她在信里也提到了飞鹰堡的事,不知道方喆会相信谁。
迟湫点点头心却沉了一分:“那就不管了,明天我们便出发。”
陈天暮:“好。”
吴文锦抿了下嘴角,欲言又止:“那个......”
陈天暮问:“怎么了?”
吴文锦说:“我可能不能跟你们一起去了,我娘给我来信,要我回去。”
迟湫了然:“也好,什么时候走?”
吴文锦:“一会儿收拾好东西便走。”
陈天暮道:“这么急?”
他和迟湫对视一眼,迟湫说:“我们恐怕是不能送你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吴文锦道:“放心吧,你们才要多加小心。”
两人陪吴文锦回了房间收拾东西,刚巧遇到曾棋和随千峰。
随千峰说:“既然你们两个都好了,老头子也要走了。”
陈天暮说:“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一个个的都要走。”
随千峰一笑:“怎么,小丫头也要走?”
吴文锦:“嗯,回家。”
“龙吟山庄?”随千峰转头看向曾棋,“那好像跟我们顺路啊。”
曾棋:“嗯。”
随千峰说:“那我们就送吴丫头一段吧。”
迟湫问:“你们去哪?”
曾棋说:“零鹿城那边有一个仁医会,邀请了师父,我们去那里。”
迟湫:“好。”
吴文锦很快收拾好东西,和随千峰、曾棋一起出发了。
临行前随千峰给了迟湫一个小药瓶:“揣好了,关键时候能救命。你虽然已经行动无碍,但还需要温养,切不可太大情绪起伏,也不可过猛使用内力。”
迟湫拿着药瓶,攥在手里:“多谢先生。”
曾棋一拱手:“江湖再会。”
陈天暮:“再会。”
吴文锦不舍地说:“你们之后有时间一定要去龙吟山庄找我啊。”
迟湫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好,去吧。”
风吹落街边的梨花,伴随着淡淡的清香,花瓣一片片飘落,远处一看,竟像是下了雪。
陈天暮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迟湫问他:“为什么叹气?”
陈天暮说:“这几天人多,总是热热闹闹的,突然一下就剩咱俩,还觉得有点冷清。”他转头问,“你经常一个人吗?”
迟湫看了他一眼,不是经常,是一直。
“嗯。”
“那会不会觉得无聊?”
迟湫摇摇头:“不会。”
陈天暮觉得也是,迟湫并不是爱热闹的性子,他一般时候对什么兴致都不大高,好像都不太感兴趣,整个人无欲无求的,心情好的时候才爱凑些热闹,但也只是远远地看着。
这样的人是享受自己独处的时候的。
迟湫反问他:“你觉得无聊?”
陈天暮一愣:“开什么玩笑?他们都走了,刚好没有人打扰我们。”
他嘿嘿一笑,去拉迟湫的手,迟湫没躲任他牵着。
晚间临睡前陈天暮拿出乐谱给迟湫:“对了,这个乐谱,之前淋湿了,我帮你拿着晒了晒。”
迟湫接过乐谱,这乐谱已经不平整了,页脚微微卷曲,颜色也有些斑驳,封面上面有干涸的血迹。
“不过,我看着你这个也不像是乐谱啊。”
迟湫疑惑地看他:“什么?”
陈天暮用下巴指了指书,示意他打开:“你自己看看。”
迟湫翻开书,里面有些笔墨已经晕开,前面几页依稀可以看出一些曲谱符号,可到了后面却出现了别的字。
他虽然不懂音律没太仔细看过这本书,但他确定这些字是以前没有的。
迟湫略带惊讶地翻了翻,从能看清的字里辨认出这上面大致写了什么,虽然内容不全,但是迟湫知道,这是内功心法。
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秋风。
但在这本书里,它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无极玄功。
迟湫一瞬间觉得眼花了,脑子里“嗡”的一声,一时竟有些上不来气。
陈天暮觉得他有些不对劲问道:“你没事吧?”
迟湫的手微微发抖,陈天暮吓了一跳,赶忙把他手里的书扔到一边,攥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手比冬日的冰还凉。
“怎么了?”
迟湫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好像压抑着某种情绪,他看着那本书,眼里竟有些悲凉。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嘲般地笑了一声,眉头紧皱,最后竟然吐出口血来。
陈天暮一惊,怕他又有什么不好的反应,连忙掏出随千峰临走时给的药,给迟湫喂了下去。
他刚想起身把迟湫抱回床上,迟湫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迟湫的力极大却还在抖,攥的陈天暮胳膊生疼骨头都在作响。
可陈天暮没动,他能感到迟湫很痛苦,不是身体上的,是心里。
他似乎借着陈天暮的力在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心脏,他低下头深呼吸了几次,最终闭上眼,落下滴泪来。
“跟我走吧。”
“你若不介意,以后就叫迟湫。”
“这首曲子送给你。”
“带着恨去学,怕你以后入歧路。”
骗局,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这滴泪可把陈天暮砸慌了,他揽着迟湫,从来没有这样手足无措过。
他手忙脚乱地帮迟湫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他也不敢问到底是怎么了,只抱着迟湫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呢。”
迟湫的额头靠在他的胸前,良久,他伸手环住了陈天暮的腰。
陈天暮感觉胸前有一点湿热,然后他听见一声压抑的哽咽,像一曲没有结尾的悲歌,在安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陈天暮第一次感受到迟湫这样外放的情绪,他莫名地觉得这一声很苦,苦得他觉得心头坠了一块沉重的铅,喉间哽了一下。
他知道迟湫这么大的反应一定是跟迟公习有关,他现在对这个人实在没什么好感,因为每次涉及到这个人迟湫的状态都会不对。
陈天暮蹲下身仰头看着迟湫,伸手擦干净他的眼泪,他看着迟湫黯淡的眼睛,觉得心尖被刺了一下,疼得他眼眶瞬间红了。
他握住迟湫的手轻声说:“我不知道你怎么了,我也不逼问你原因,但是我不能看你这样。”他停了一下,说道,“我心疼,不难过了好不好?或者你告诉我,我怎么做你能开心一点?让我为你做点什么行不行?”
迟湫看着他,有些木然的眼神才缓缓动了,他伸手抚上陈天暮的脸,吻上了他的嘴唇。
他这一生充满了不可名状的欺骗,这是他仅有的慰藉。
陈天暮感觉到迟湫十分复杂的情绪,安抚着回应他,很快便反客为主。
“这样会好一点吗?”陈天暮贴着他的唇含糊着问。
“会。”
于是他又吻了上去。
陈天暮带着他到了床边,两人一起摔在了床上。
陈天暮用鼻尖碰了碰迟湫的鼻尖,微微喘气:“现在呢?”
只一炷香的功夫,迟湫就收拾好了情绪,他叹了口气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陈天暮抱住他,好像要把他揉碎进身体里。
迟湫拍了拍他的后背:“明天陪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好。”陈天暮丝毫没有犹豫,别管是去什么地方了,只要迟湫好好的,阎王殿他也敢陪迟湫闯。
迟湫这一宿睡得十分不踏实,他不敢乱动翻身怕吵醒陈天暮,只好把呼吸放缓。
他做了很多梦,梦见他的家、他的爹娘,乔洪森和白瑗正在院里种刚买回来的花种,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又不真实。
迟湫试探着喊了一声:“娘。”
白瑗应声回头看他,朝他招了招手,迟湫跑了过去,没跑两步,他们身后突然出现血光。
迟湫还没来得及提醒,电光火石间血光便把他们两人打碎了,血溅在迟湫的脸上,粘腻而冰凉。
迟湫僵在原地,眼里漆红一片,一只手擦掉他脸上的血,他眼前也不在是一片血色,翠绿的竹叶飘落,迟公习拿着一本书递给他:“从今天起你就练这个吧,我不会干预你,能练成什么样,且看你自己的悟性。”
他呆愣愣地接过书,看着书上熟悉地功法,被烫了一般把书扔了出去,他追着迟公习跑去,想要问个明白,拽着迟公习转身,却看见迟公习心口血淋淋的刀口,衣衫已经被血浸湿,几乎看不出原色。
迟湫一下子缩回手,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握着一把刀,刀尖正一下下的滴着血。
他把刀一扔,用衣服擦了擦手上的血,却越擦越脏,天上阴云密布,大雨倾泄而下,几乎一瞬间就把他淋了个透彻,锥心刺骨的冷。
可他无知觉一般,只一下下地擦着手,雨水也洗不净,他像是突然失重般落进海里,不能呼吸,只能下沉,暗无天日,没有光亮,突然有个人在他身后托了他一下,把他拽了起来:“迟湫!”
迟湫猛地一睁眼,惊魂未定,他深呼吸了几次,惊觉身上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陈天暮抱着他:“做噩梦了吗,怎么叫不醒?”
迟湫才微微缓过神来。
陈天暮轻轻拍他:“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