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与赵氏粮店商定好的五日之约到了,赵掌柜在粮店门口远远地就瞧见了穿着一身紫衫长袍,特意梳洗打扮了一番的骆秋,连忙迎上前去。
骆秋为了今日见这赵氏粮店的东家的确费了些心思,还专门买了件上好料子做的衣裳,以免被人看出她囊中羞涩的实情。
他们二人在店门口简单寒暄两句,骆秋便被迎入了后堂。
结果她跟着赵掌柜从后堂又穿过一个小院,径直到了院子的后门,一辆包裹严实的马车就等在门口。
骆秋看到马车心里直犯嘀咕,面上却不动声色,手一指问道:“赵掌柜,这是何意?”
赵掌柜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耐心地解释道:“骆公子,我家主子不在城中,请随我出城。”
骆秋从心底里泛上来一丝丝微凉的寒意,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赵氏粮店的东家深不可测,说不定还有点儿危险,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何况…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是这一单生意做成了,她不仅帮了闻居远,还能大赚一笔,想到白花花的银子,突然她就来了勇气,击掌道:“好,本公子就随你走一趟。”
上了马车之后,骆秋两眼一黑,接着就听到赵掌柜在她耳边轻声道:“骆公子,得罪了。”
一块不知什么材质的帕子蒙住了她的眼睛,那上面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香气。
骆秋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一句,整个人就已经陷入了迷迷糊糊之中,紧接着就昏睡了过去。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心里暗骂了一句:你奶奶的!
骆秋是被冷水泼醒的,当她睁开眼睛,先是一阵战栗,然后顺着手臂感觉到一阵酸麻疼痛,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人五花大绑了,就连嘴里面都塞了难闻的破布。
她扭了扭脖子,试图让自己舒服一点儿,岂料刚一动,就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
“当家的,那小娘们醒了!”
骆秋听到‘小娘们’三字,顿时汗毛竖了起来,她挣扎着坐了起来,看了眼身上,幸好衣衫尚且齐整,应当是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一双手从她的耳边擦过,将她嘴里的破布拿了出来。
之前站在她身后的人此时走到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中有嗜血的杀气,一看就不像是生意人,更像是江湖客。
“你一个女子假扮男装,想要买米粮,到底想做什么?”
骆秋嘴唇微颤,轻抬了下眼皮,偷偷窥视着跟前的人,此人面容白皙,但自左眼眶下到左耳后有一道长长的刀疤,十分狰狞可怖。
既然对方已然识破自己女儿身的身份,骆秋也不再掩饰,脑子飞快运转,灵机一动反问道:“你不是赵氏粮店的东家吧?我要见东家,不然我什么都不会说。”
左右她的小命都落到对方的手中,想必是她之前透露出的消息很重要,这才让他们抓了她,但只要他们没得到想要的就一定不会轻易杀了她。
她也不是很确信眼前这位杀气腾腾的人不是真正赵氏粮店的东家,但总要赌上一赌。
刀疤男很明显地一愣,原本志在必得的戾气消退了一些。
“骆姑娘好胆色,竟在如此情形之下,还能坦然自若,赵某佩服!”这时从她身后不远处走进来一位华服锦衣的中年男子,轻抬手让那刀疤男退到一旁。
骆秋顺着来人的声音扭过头,看着华服男子慢慢地走近,待看清楚了他的长相,总觉得这人眉眼之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她抬起头望着眼前的男人,壮着胆子直接问道:“你就是赵氏粮店的东家?”
男人摩挲着右手通体碧玉扳指,漫不经心地扫视过她的脸颊,最后在她明亮的目光中停住,淡淡笑道:“正是,不知姑娘为何执意要见我?”
骆秋晒然一笑,也尽量让自己放松道:“赵老板好生奇怪,明明是掌柜的说他不能做主,这才让我五日之后来见他的东家,怎么就成了我执意要见你?而且你们还十分不讲礼数,将我迷晕绑到这里。”
男人又是淡淡一笑:“实在是姑娘行事鬼祟,乔装打扮,还说要买粮去南边,不得不令人心生疑窦,这才出此下策。”
去你奶奶的!骆秋在心里暗暗骂道,面上微有愠色,“我一个姑娘家做生意不方便,这才乔装成男子,而且我买粮去南边怎么了?”
她倒要瞧瞧这赵氏到底在故弄玄虚什么?
男人抚着扳指的手微顿,眸光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骆姑娘不知西南旱情?”
“西南有旱灾?”骆秋十分惊异,闻居远没说啊。
男人若有所思地看着骆秋,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是不是装出来的,接着他转着手中的扳指又轻笑一声说道:“骆姑娘背后的东家没说他为什么要买粮去南边吗?”
骆秋一时间接收了这么多信息,有些应接不暇,小脑袋勉强维持着高速运转,装傻充愣道:“东家?我哪里有什么东家?”
男人微皱眉头,不屑一顾道:“闻居远不是你东家?难道是你的小情人?”
骆秋心中一凛,丝丝寒意犹如冰鉴箱子里泛出的冷气爬上她的后脊,不过就算被对方戳穿了底细,她也依旧能靠着厚脸皮强撑着说道:“赵老板何必说破,怪让小女子不好意思的。”
男人冷哼出声,“我倒是看不出你有一点儿不好意思。”
骆秋虽不知对方是如何得知她和闻居远私下的往来,但直觉告诉她,似乎这个人对闻居远没有太大的敌意,不然也不会和她废话这么长时间。
她正思量着,男人忽然开口道:“我有桩生意要同你谈。”
骆秋连忙仰着脖子以示她很认真的在听。
“你想买多少米,我就能给你多少,而且是以最低的价格。”
骆秋眼睛一亮,“当真?”不过她转念就想到了天上绝不会平白无故地掉馅饼,而且还正好砸中了她的脑袋,立刻追问道:“有什么条件?”
男人嘴角微翘:“还不算太笨,知道我有条件。不过这个条件对于你来说只赚不赔。”说着他一扬手,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刀疤男立刻上前,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黑色药瓶双手奉上。
他将里面的药丸倒了出来,足足有十几颗,递到她嘴边,“吃了它。”
骆秋谨慎又小心地盯着那些色彩艳丽的小药丸,惶惶不安地扯了下嘴角:“这是什么药?不会是毒药之类的吧?”
男人泰然自若地点了点头,“是毒药,而且还是那种能让人慢慢受折磨而死的毒药。”
骆秋浑身一哆嗦,笑得比哭还难看:“赵老板真会说笑!我还没活够呢,不想吃毒药。”
男人朗声一笑,“谁说让你死了,不过是让你听话。”说完歪过头朝刀疤男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上前顺手拿起药丸,走到骆秋跟前,一只手强势地掰过她的下巴,将药丸全部塞进了她的嘴巴。
骆秋根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迫咽下了毒药。
这时刀疤男给她送了绑,像拎小鸡子一样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男人心满意足地看着她脸色渐渐变得惨白,然后才云淡风轻地笑着说道:“不必惊慌,只要你肯听话,自然会给你解药。”
骆秋本想抠喉咙,听到他这句丝毫不把她的命当回事的话,顿时愤慨地怒视他:“谁知道你说的话算不算数!”
这些人就会高高在上地俯视并践踏别人的性命,还毫不在意地让被威胁的人不要害怕,简直是荒谬至极!
男人忽然眼神凌厉地朝她看了过来,仿佛有种要将人碎尸万段的狠劲儿,唬得骆秋一哆嗦,刚刚冒出来的勇气都统统缩了回去。
“本…我自然说话作数!那也要你听话才行。”
小命都在别人手中握着,骆秋不得不委曲求全,期期艾艾地问道:“赵老板想让我做什么?”
“你只需要将闻居远所要的粮食全都买下,我可以在他承诺给你银钱的基础上翻倍给你,但你必须要将储存粮食的地方告知我。”
骆秋心下了然,这就是要让她当细作,就算她将闻居远所要的粮食都买到手,估计最后也会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虽不知闻居远买粮究竟是做什么,但凭着这段时日对他的了解,想必一定是十分紧要的大事,而且他应当是走投无路了,才会铤而走险让她来办这件事。
但现在…她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到底是为了情义而丢了小命,还是为了命出卖闻居远,她无法立刻做出决定。
男人似乎看出她的犹豫,抚弄着那枚碧绿的扳指,漫不经心地说道:“别想能有两全之法,若是让我知道你将今日之事泄露出去半个字,我会让你死得非常痛苦。”
听到非常痛苦四个字,骆秋果断选择了先保下自己的小命,连忙指天发誓道:“赵老板别吓唬我,我不说,对谁都不会说…”她边说边觑着对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只是我有一点很好奇,还望赵老板解惑,你是打算将我买的粮食再劫回来吗?”
男人有些没料到她竟然这般坦诚,不禁哈哈大笑,脸色转变不可谓不快,“你还真是有趣,不亏本…”
骆秋装成十分乖巧的模样,实际却仔细听他话里透露出的信息,想从中找出一点儿蛛丝马迹。
男人似乎意识到自己差点儿得意忘形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刹住话头,轻咳了一声,说道:“后面的事就用不着你操心了,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保你小命无虞。”
骆秋见他刚才的话没说完,似是有意岔开了话题,总觉得他好像在极力隐瞒什么,不过眼下她也没机会深究,保住小命要紧,当然也不能做亏本的买卖。
她揉了揉被绳索绑出一道红印的手腕,小心奉承道:“多谢赵老板,只是刚才赵老板还说…要翻倍给我银钱…”
男人没料到她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失笑一声道:“只要你差事办得好,不但留你小命,银子也不会少。”
“得嘞!”骆秋听到他的保证,立刻喜笑颜开,仿佛刚刚被威胁差点儿丢了命的人不是她似的,她顿了顿又问道:“那赵老板什么时候给我米粮?”
“一个月之内,必筹好粮。”男人干脆答道。
骆秋点头:“那我如何将消息告知,还是去赵氏粮店?”到时候不愁闻居远顺藤摸瓜,查清楚这个赵老板的底细。
男人转动扳指,仿佛猜透了她心中所想,阴恻恻地笑了下,“届时你将藏粮地点告知远客居的一个胡姓商人,他自会将消息传出。”
远客居?
骆秋先是一愣,接着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是在变相的威胁她?
她打着哈哈笑了笑,“这江夔府姓胡的商人应当不少吧…”
“到时候你自会认得。”男人留下这句话潇洒地离开了。
骆秋苦笑着看了眼刀疤男,见他从袖子里取出了黑布,知道这是要原路将自己送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