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啊,小纸傀。”裴序对它温和地笑道,“是你家主人让你来找那两个小司直吗?”
纸人在他手心里叉腰点头。
裴序解释说:“他们已经得救了,会自己回驿馆去的。”
纸人又点点头,然后它作晕头转向的样子,又立马在手心里跑起来,小手还在空中比划。
这个动作倒是让裴序有些疑惑,前面晕头转向的是它,那后面比划一个大的,很多的意思,还跑起来。
他思索片刻后,恍然道:“你是想说,你后面还有很多人追着来?”
不愧是主人的朋友,竟然知道它的意思,它有些激动的在手心跳了几下,两只手举在头上比了个圈,这是对的意思。
“阿序,后面有人骑马来了!”杞红晴一直在看纸傀与阿序的“对话”,听到说后面有人,她转头张望了一下,果然远处有两个骑马过来的人,说完便消散了身影进褡裢里。
闻言,裴序赶忙把纸人往怀里一放,再将吹下的兜帽提起来重新包到头上,让驴大哥往路边挪一点,希望是路过的人。
然而等他听到马蹄声时,声音却是越来越缓,两匹马在他前面不远处被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竟然是邱,齐二人,不过他们不是应该回驿馆吗?怎么还弄了两匹马来追他。
“恩公。”齐照霜见追到人了,便下马牵着缰绳过去。
他驴上的人恭敬作揖道:“恩公,刚刚同僚来寻我们,带来消息说可以不用回驿馆了,我们护送的人应该是在前面不远处,我想着你也赶路,不然随我们去前面驿馆歇一晚再一同上路?”
裴序心想,他半夜出发的,所以才能遇到这两个被抓走的小孩。
可车队有娄千羽,这可不太妙,他上次在孤山也是差不多这副模样,短时间内有两个人都是蒙着头的,很难不联想到一起,还是先遁的好。
他有些苦恼地摸了摸被遮住的额角,道:“实不相瞒两位大人,我就是一个普通百姓,不想跟官府的人多牵扯,而且,我一个人赶路要自在些。”
其实来之前他们二人也想过恩公会拒绝,他们是白穗司直,此去又是和娄校尉与晏郎君汇合,到时候只怕恩公更不自在,想罢齐照霜也没多说,转身与阿潋对视了一下。
适才下马,跟在身后的邱潋白明白他的意思,向前拿出了一个装着东西的布袋,递给驴上的人。
邱潋白语气十分郑重道:“来之前想过你不会答应,这些拿着吧,算是我们对你的谢礼,虽然对于救命之恩来说有点少了,但是心意。”
这绣工精美的布袋,和里面凸出来的模样一看就是银钱,裴序婉拒道:“心意我收下了,这个就算了吧,举手之劳谈不上救命之恩,两位大人真的不必放在心上。”
“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邱潋白对这人一再推拒的态度实在忍不住了,皱眉道,“这事若没有你出手,我们二人必死无疑。救命之恩,恩同再生,岂有不报之理!你这人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拒,是想让我们一辈子寝食难安?”
这小孩怎么还生气了,裴序当即抢过这人手里的布袋,嘴上连连安慰道:“行行行,这么多银钱够我花一辈子了,我收下了,两位大人安心了吧?”
“嗯,算你识相。”邱潋白见他收后松了口气。
齐照霜:“恩公可否告知一下名讳,我好铭记于心,这次真是多谢恩公了。”
裴序心中微微一紧,他的名字?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远方的山脉,一只白鹭正优雅地立于树梢。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语气中带着几分神秘:“我姓林,名小白。”
“林小白。”齐照霜低声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在心中默记。他抬起头,目光坚定道,“我记下了,恩公以后有事需要帮忙的,可以到雍京城司祟府找我。”
邱潋白站在驴边上,对着齐照霜,自然看得到他身后的山林小白鹭,一听就知道是假名,他撇嘴看向旁处没点破。
两人心事已了,便跟这位小白恩公告辞,上马回去找同僚了,毕竟还要往回赶去和娄校尉汇合的。
等二人走远了,裴序才将手里的布袋打开一条缝,又立马关上了,他有些难以置信地喃道,“晴娘,我们是发达了吗?”
重新坐回阿序肩上的杞红晴闻言也有些好奇,“发达?有很多吗?”
“这么多。”裴序将布袋打开,杞红晴探头看了一眼,眼睛瞪圆了,“这么多!”
“到了临潼就给你买吃的,这回想吃什么都可以!”裴序将银钱袋子放到驴背上的大袋子里。
想起离开雍京时,他因为身上银钱没有多少,去糕饼铺子只能买外面最便宜的甜糕,晴娘当时往店里偷偷看了好几眼。
“好。”杞红晴也高兴回道。
胸口一阵微动,裴序这才想起小纸人还在他怀里,连忙将它拿出来。
他道:“刚刚听见了吧,你的主人在后面呢,你要回去了吗?”
小纸人小手交叉摇摇头,从这人的掌心小跑到他另一边肩上去坐着,它喜欢主人的这个朋友,反正主人会知道它在哪儿的,这会不忙着回去也行。
肩上各坐着一个,裴序也拍拍驴大哥的脖子道:“驴大哥,到时候进城也给你买最好的豆饼吃。”
报以他的还是一声驴叫,不过光是听这叫声,感觉驴大哥是挺高兴的。
……
娄玉婵看着策马回来的二人,问道:“那人收了?”
齐照霜点点头,“阿潋诚心相赠,总算是收了。”
“可惜啊,迟了一步,不然这一袋银钱可就是我的了,错失好大一个发财机会啊。”娄玉婵有些痛心道。
“别发疯了。”邱潋白看她这副夸张模样,小声说道。
只是周围都是武备司的人,与当地的捕快衙役,他不好下她面子。
但一想到这个平时不着边际的小姑娘,这次竟然号动了这么多人,风尘仆仆,一路奔袭来救他们,说没有一点动容是假的。
他抿了抿嘴,开口道:“等这次办完事回雍京,也会给你备谢礼的。”
对他这副别扭模样,娄玉婵浅笑了一下没说话,反倒想起了什么。
“对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团东西递给齐照霜,“这是在地道出口捡到的,应该是那些人抬你的时候掉的。”
是那条白色抹额,齐照霜道了句谢,将布条接过来依旧绑在头上。
娄玉婵眯着眼,远眺着前方,朗声道:“兄长和晏郎君应该会在二十里外的驿馆安顿,咱们现在快马先过去,说不定还能在今天把这狗县丞与贼人处置了。”
一行人以娄玉婵的命令为是,见她策马而去也都紧随其后。
……
二十里外,是松阳县内最后一个驿站,过了这个驿站,再顺着官道往前走便是进临潼了。
他们乌泱一行五六十骑刚进驿站,就把驿丞吓得不轻,急匆匆出来迎接这不知哪处来的官爷。
娄玉婵没下马,双手交叠靠在马鞍上,打量着后面的驿馆房间,对下面的驿丞问道:“你们这驿站,有没有地道什么的,会不会人睡到半夜就不见了啊?”
驿丞一时半会不明白这领头的小姑娘是什么意思,惶恐道:“怎么可能,这,这驿馆自小人接管以来,没听说过人会不见啊。再说要是真丢过人,小人也不会还留在驿馆中啊。”
“嗯。”娄玉婵颇为认同地点头,然后煞有其事道:“你说的也不错,可我一朝被蛇咬……”她看向身旁的程冉,朝着驿丞方向偏头示意道,“绑起来吧。”
程冉颔首,让身后的人上去将驿丞绑起来。驿丞摸不准这是要作什么,怎么突然上来就绑人。
娄玉婵对绑人的衙役怪道:“诶,别绑太紧了,勒出问题怎么办?”又对笑着驿丞苦口婆心道,“为了能让大家睡个好觉,只能委屈一下你了,反正今晚咱们没事,你自然就没事啊,别太担心哈。”
怎么可能不担心,驿丞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怎么就突然绑人了!正想争辩的时候,“噗噗噗”重物落地声响起,他闻声看去,是从马背上被丢下的三个人。
这三人捆得可比他严实多了,有老人有壮汉,其中一个灰头土脸的,竟然还是松阳的县丞,他顿时明白这群人是他得罪不起的,更加不敢开口了。
娄玉婵这才下马,让徐虎带着人去检查每间客房,看有没有地道机关什么的,再让程冉把这三个人统一看管起来。
“娄司直,这几人若真有勾结,统一看管只怕是会串供。”程冉小声提醒道。
娄玉婵无所谓,“没事,就等他们串,关在一起就行。”
等娄玉婵,邱潋白,齐照霜三人进了客房关上门,娄玉婵才收起外面那副寡言冷笑的模样,毫不讲究地摊躺在矮榻上。
“本姑娘今天可累死了。”
她缓了口气,开始碎碎念道,“我说你们俩也是,两个大男人居然就这么被绑走了。知道我为了救你俩费了多大劲吗?那是一路披荆斩棘,万里奔袭,一点都不敢耽搁。”
“知道我怎么追上你们的嘛?得亏是本姑娘眼神毒辣,让人趴在地上看到有浅浅车轮印,又一番思前想后,反复斟酌才快马追过去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都是我俩的错,一时大意。”邱潋白赶紧把齐照霜倒的茶递给她润喉,万里奔袭都出来了,一会四舍五入就是恩同再造了。
接了茶后,娄玉婵继续道:“那你可千万记得回雍京给我准备谢礼,刚刚在外面,哈哈,我不好说,谢礼我可以自己去挑吗?我这就是怕小白你选的不中意。”
对的,这才是真的娄玉婵,没个正行,邱潋白有些肉痛的下定决心道:“我那兵器库,你随意挑,都是我爹给我的好东西。”
“我去你兵器库挑什么?”她用看白痴的眼神盯着邱潋白,痛述道,“我可是个女孩子,平时打打杀杀本来就很身不由己了,怎么会喜欢那些冷冰冰的兵器?”
不,邱潋白觉得娄玉婵根本就是乐在其中,刚刚指挥外面那些人的时候,头上的小辫子都快翘上天了,想归想,邱潋白还是问她,“那你想要什么呢,娄姑娘?”
娄玉婵:“那肯定是胭脂钗环什么的,最好再给我万八千的,让我去揽月坊放松放松。”
邱潋白有些难以置信:“你要拿我的钱去狎妓?”
“女孩子之间的事,你怎么能说的这么龌龊呢。”娄玉婵凝眉道。
不是,一个女孩子整天想着往妓馆跑,他能怎么想,邱潋白心道。
齐照霜适时开口问道:“婵娘子,其实我刚刚一直想问,你是怎么让外面那群人都听你的?”
“哦,也没什么。”她粗粗一笔带过地说了当时的情况。
“什么!你冒充黑穗司直!”邱潋白听完,简直难以相信。
无视他的惊讶,娄玉婵又一本正经道:“啧,这怎么能叫冒充呢,非常时期行非常事,这叫随机应变,这叫变通懂吗?”
“那你黑穗绦怎么来的?”
“这个啊?”娄玉婵躺着,拎起腰上的黑穗绦,又满意地打量了两眼。
“揽月坊的姑娘给我编的。”她平淡道,“好看吧,跟我们那黑珠子串一起,是像这么回事吧,哈哈,我可真是个才思敏捷的奇女子。”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什么,又对邱潋白道:“所以你一定要给我个万八千,让我去揽月坊好好感谢感谢这个姐姐。
“……………………”
屋内的两人听完,只想给这位不走寻常路的大姐跪下,磕几个响当当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