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领了两个人回到党半山的小院后,本就不宽敞的小院彻底转不开身。
看见党半山脸上明显为难的神色,谢榕连忙表示他有地方住。
既然上清境在五百年间会时不时来金石城,自然会在这里留有住所。上清境在此置办的房子不小,独栋小院,足以承得下所有人。有了地方住,他们自然不好意思继续叨扰党家,都准备跟着谢榕走。
党家最不想让他们搬走的人是党悦,仗着自己个子小,抱住郁离的大腿就是不松开,就差嚎啕大哭了。
常瀞脸刷一下变黑,扇子一敲,走过去俯下身按住党悦的头晃了晃,装作和善地跟她讲道理:“抱别人大腿是不礼貌的行为,小孩子也不可以。去,一边玩去。”
党悦顶着常瀞的死亡视线,打了个寒战。
郁离实在看不过去,不懂他跟一个小孩子较什么劲。他瞪了常瀞一眼,弯腰对党悦道:“我们的新住处离你们家也不算远,没事还可以来找我们玩。”
重寒酥摸摸党悦的头,附和道:“是啊是啊,我对这赤莲雨还没什么头绪,有什么问题还得来找你。”
一通折腾,总算是从党家搬出去了。走到小院门口时,党半山还追上来硬塞给他们几个土豆,让他们常来坐坐。
郁离推辞不得,只好接过,恰好发现在党半山身后,党喜就站在屋内的阴影里,透过窗户盯着他们。阳光正好,影影绰绰打在窗户上,他看不清党喜脸上的表情。
新搬的小院在靠着城墙的西北角,打扫得很干净。哪怕房间充足,常瀞还是和郁离挤了一间房。谢榕脸上挂着笑,瞄了常瀞一眼。许是谢榕气场太像长辈,常瀞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重寒酥表示对新住进去的小院非常满意,因为这里和金石城大片的田地很近。有了这等便利,他不再终日闷在屋里研究那两颗赤莲雨的种子,在褚游的劝说下,会时不时去田里转转,和当地百姓交流交流种地心得。
他纠结几日,认为实践为上,小心翼翼选出一颗花种,种在褚游跑了好几条街为他买来的花盆里。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又是半月过去,他们每日在金石城走街串巷和百姓套近乎,就连重寒酥种下的赤莲雨都在党悦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冒出一棵颤颤巍巍的嫩芽,还是没有发现金石城中的半点可疑之处。
金石城的夜晚无事可做,再加上太阳落山后,风会变得更加刺骨,于是城里的大多数人会选择早早歇下。来这儿的时间长了,他们也跟着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常瀞气呼呼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等郁离从党家回来。党家那个小女儿真是个粘人精,成日不好好学习,往他们这儿跑,今天更是把他的郁离强行拉走,去党家教她雕刻。真是,那么小的孩子学点什么不好,非得跟郁离学雕刻,还弄到这么晚不回来!
桌上摆着的大盏油灯晃眼,反正他躺在床上也不需要太亮,干脆将那灯熄了,只留了床头一盏小灯,亮着昏黄的光。
常瀞瞪着屋顶,一点儿也不困。
半晌,房门发出一声轻响,常瀞迅速闭上眼睛。眼睛闭上后,其余的感官便变得成倍敏感,他听见郁离轻手轻脚来到床边,带来一阵室外的凉气,凉气中还混着竹林间特有的清香。
这清凉的香气好熟悉……
他忽然想起在战场重伤那年,唤他醒来的那阵凉意……
常瀞睁开眼睛,郁离正在摘面具。他支起身子,一把将郁离揽上床,压在身下。
郁离额头上还有一点面具压出的红痕,他揉了揉那道红痕:“你干嘛,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想起点从前的事儿。”常瀞埋在郁离颈间深吸了一口,抬起头盯着郁离的眼睛,“你是不是来找过我。”
郁离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很快又冷静下来:“什么叫来找过你。”
常瀞一动不动:“就我重伤的时候。”
郁离推开他胸膛,起身欲下床:“你睡迷糊了,那会儿碧影山的封印还在,我想找你也出不去。”
常瀞也没说信不信,放他下去,跪在床上注视着他的背影。
沐浴完又换寝衣,郁离借着晾头发,故意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爬上床。刚一上床,他又被卷进常瀞怀里。郁离提起精神等了一会儿,见常瀞没再继续纠缠从前的事情,这才放下心来。
他窝在常瀞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没睡着?”
常瀞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不困。”
“不困的话,那我跟你说件事儿。”
“你说。”
郁离挪了下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咱们在金石城呆了不短的时间,什么都没有发生,咱们这么多人天天耗在这儿也不是办法。再说我和褚大哥离开鸡鸣巷太久了,光靠施姐姐一个人撑着,她太辛苦,这不合适。”
常瀞一个激灵,更清醒了:“你要走?你不管我了!”
“不是。”郁离话没说完,就感觉腰上揽着的手紧了几分,“你听我说,我们打算回巷子里看看,走之前在金石城外设个临时传送阵,把巷子里的事情处理一下就回来。”
常瀞揽住郁离,把他的身子往上提了几分,头埋进他肩窝里,不说话。
“很快的。”郁离抚上常瀞的头,摸了摸,“最多七日,我保证会回来找你。”
常瀞在他肩窝里蹭了蹭,抱得更紧:“保证都是用来打破的,我从前还答应会解开碧影山的封印带你出来,结果也食言了。”
郁离安抚道:“可是你的保证也让我看到了你的真实心意,再说,咱们现在在一起就够了。”
“不够,才不够!我们浪费了那么多年,这才在一起几天,你就要跟我分开!”常瀞一口叼住郁离脖颈的软肉,在齿间磨了磨,“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都是骗我的,找到机会就要跑。”
这一口咬得不轻,郁离疼得吸了一口气,却生不出来什么气。他知道这都是拜自己先前的种种逃避行为所赐,才让常瀞这样患得患失。他只好耐下心哄人,说破嘴皮,和常瀞在床上滚了半天,身上留下好几个牙印,才算哄好。
常瀞眨眼:“那说好了,等这些事都了了,咱们先一起回碧影山看看,勉强带上那只胖老鼠,然后把他一只鼠丢在那,一起逛遍大江南北。”
这愿望郁离可不敢瞎保证,谨慎道:“短暂玩一阵,不耽误鸡鸣巷的事就可以,我毕竟是巷主,不好擅离太久。”
眼见着常瀞又不高兴起来,郁离赶忙凑上去在他脸上亲了几下,这才熄火。
次日午后,郁离和褚游收拾妥当准备离开金石城,因为不久还要回来,也没有专门和大家道别。
褚游伸了个懒腰:“我感觉咱们回去以后,会迎接一个满腹怨气的施娘。”
郁离回想了一下施姐姐生气时的样子,赞同地点点头。
“不过我早有准备!”褚游眉飞色舞,掏出一瓶酒,“看,这是我从浦黎城买的,据说是当地最好的酒。把这个送给她,保证她能消气。”
“……我觉得这气消不了太多。”
“能消一点是一点嘛。”褚游哈哈大笑,“你基本不和我们一起喝酒,所以不知道,我就没见过这么贪杯的狐狸。这酒她跟我提过,说是早年游历的时候在西域喝过,念念不忘,不然我也不会专门给她带这个。”
褚游和施娘就是以酒结缘。施娘接手鸡鸣巷后,巷子的规模越来越大,她力不能及,坚决不愿意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便闹去酆都,酆都只好让她再找帮手。
巷子里鬼一多,什么脾气的妖魔鬼怪都有,她不擅武,首先决定找个打手,能在有鬼闹事时起镇压作用。想到当巷主的特殊代价,施娘只愿意在鸡鸣巷内物色人选。
褚游就是在这时送上门来的,他那时刚战死不久,因为武力高强,被酆都看中收为鬼差。两人在酆都的酒馆拼桌,喝了痛痛快快的一场。得知施娘在物色打手,他果断请缨。
施娘面上还浮着酒意上涌的红晕,手没捏稳酒杯,酒液洒出大半,她探手去试褚游的额头,可鬼的体温无论如何都是冰凉的:“你喝多啦,鬼差干得好,下辈子能投个好胎,不比随时会没命的巷主好多了。”
“你才喝多了,万箭穿心,我早就死透了。”褚游夺过她的酒杯,不让她再喝:“当鬼差被绑在这酆都里,哪也去不得,鸡鸣巷的巷主不是自由多了,而且官儿还更大。”
施娘:“你认真的吗?”
褚游:“太认真了。酆都骗我做鬼差时,可没告诉我还有去鸡鸣巷这种选择。其实今天没遇见你,我过几日也打算去鸡鸣巷了。我还有无论如何都想再见一面的人,所以请你答应我。”
“即使灵魂永远被禁锢在鸡鸣巷,成为这里的养料也无所谓?”
“对,无所谓。”